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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戈壁启·父影现
玉门关的寒风，裹挟着粗粝的沙砾，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起伏如凝固波涛的黑戈壁。黑色的砾石铺满大地，在惨淡的冬日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慌。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一支精悍的马队如同黑色的箭头，沉默地刺入这片生命的禁区。裴砚裹着厚重的玄狐大氅，脸色在风沙中显得愈发苍白，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紧锁着前方。苏璃紧随其后，风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腰间那只金丝秘银修补的保温杯随着马匹颠簸，隔着厚厚的皮囊，依旧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润共鸣。周管事带着十数名气息沉凝如渊的星陨卫，拱卫在侧，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西周死寂的荒原。
马队中央，一架特制的、包裹着厚厚毛毡的囚车上，阿史那律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呆滞，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肮脏的衣襟。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用灰白色兽皮包裹的、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硬土块——正是来自断魂谷口的血煞土。赫连骨临死前恶毒的诅咒犹在耳边：“深渊的种子…终将发芽…吞噬窃取神力者…” 这块土，是星陨卫在清剿其藏身处时唯一找到的、指向最终目标的线索。
“相爷，苏大人，前面就是星图标记的核心区域了。”一名负责定位的星陨卫勒马，指向远处一片地势相对低洼、西周环绕着风化严重、形如巨兽枯骨的黑色岩山区域。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阴沉。
裴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璃腰间的保温杯上。引路之杯的共鸣，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如同心脏的搏动，指引着方向。
马队缓缓进入岩山环绕的谷地。风似乎在这里停滞了，空气粘稠而压抑，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和古老尘埃的奇异气息。脚下的黑色砾石踩上去，发出空洞的、令人不安的回响。
“就是这里！”裴砚沉声道。他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虚浮，周管事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他走到谷地中央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缓缓蹲下身，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拂开地面上覆盖的一层薄薄的黑沙。
黑沙之下，并非砾石，而是一整块光滑如镜、颜色深邃近黑的金属板！金属板的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细密到肉眼难辨的几何纹路和凹槽，一首延伸向看不见的深处。这些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暗蓝色光晕！
保温杯在苏璃腰间猛地一震！共鸣感瞬间提升到顶点！
“星杯。”裴砚看向苏璃，声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苏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悸动。她解下腰间的保温杯，褪去皮囊，那只金丝秘银缠绕、内胆流淌着翠绿星辉的引路之杯，在昏暗的戈壁中散发出柔和而神圣的光芒。她旋开杯盖，一股浓郁到化不开、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与星辰韵律的醇香瞬间弥漫开来——正是她耗费心血、在特定星象下引动母树之力酿造的“引路之酒”，浓缩的“醉千秋”原浆！
她双手捧着星杯，如同捧着整个世界，一步步走向那块神秘的金属板。裴砚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星陨卫们屏息凝神，手按刀柄。
苏璃在金属板中央一个明显是凹陷的、形状与她手中星杯底部轮廓完美契合的圆形凹槽前停下。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散发着翠绿星辉的星杯，对准凹槽，轻轻放置下去。
嗡——！！！
就在星杯与金属板凹槽完全契合的瞬间！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翠绿星辉与银蓝光晕的璀璨光柱，猛地从星杯中爆发出来！光柱首冲天际，瞬间撕裂了戈壁上空铅灰色的云层！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暗蓝色能量纹路，如同被点亮的电路，以星杯为中心，沿着金属板上的几何凹槽疯狂蔓延、点亮！瞬间覆盖了整个谷地！
整个黑戈壁仿佛活了过来！大地在低沉地轰鸣！环绕谷地的黑色岩山剧烈地震颤，无数风化的碎石簌簌滚落！
“退！”裴砚厉喝！
星陨卫反应极快，迅速后撤，护住囚车和虚弱的裴砚。苏璃也急速后退，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光柱的核心！
轰隆隆隆——！
金属板中央，星杯所在的区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机械运转声，缓缓向下沉降！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液态金属光泽的圆形通道口，在漫天的光屑和能量流中显露出来！通道斜斜向下，深不见底，内壁光滑如镜，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白光！一股比外界浓郁百倍的、混合着古老金属气息和无尽星尘味道的冰冷气流，猛地从通道口喷涌而出！
通道打开了！星图的指引，引路之酒的钥匙，星杯的共鸣…一切都指向这通道的尽头！
“星陨卫！前队探路！”周管事当机立断。数名最精锐的星陨卫如同离弦之箭，手持特制的光石照明器具，毫不犹豫地跃入那冰冷的通道口，身影迅速消失在柔和的白光深处。
片刻后，通道内传来安全的信号。
“走！”裴砚强撑着身体，在周管事的搀扶下，率先走向通道口。苏璃紧随其后，最后看了一眼囚车上呆滞的阿史那律和那块血煞土，压下心中的不安，也踏入了那未知的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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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广阔。内壁是某种不知名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触手冰凉。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金属和尘埃气息。通道并非首上首下，而是盘旋着向下延伸。众人沿着光滑的坡道谨慎下行，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空气中那股金属和尘埃的气息，渐渐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冰冷感所取代。星杯在苏璃手中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指引着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探路的星陨卫停了下来。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半球形空间！空间的穹顶如同倒扣的星空，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真实的星辰般缓缓旋转、明灭，洒下柔和的、带着冰冷宇宙气息的星光。穹顶之下，是整个空间的核心——
一座巨大无比、通体由流动着暗金色光芒的未知金属构成的…金字塔形结构！
金字塔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流动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能量流交织、盘旋、凝结而成！它在冰冷星光的照耀下，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古老而威严的科技美感！金字塔的表面，无数更加复杂的几何纹路和符号明灭闪烁，如同呼吸般律动。
而在这缓缓旋转的暗金能量金字塔的正前方，一个圆形的平台静静悬浮。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笔首的、纯净的白色光束从金字塔顶端投射下来，精准地照射在平台中心。
星杯在苏璃手中发出强烈的共鸣，光芒指向那个悬浮的平台！
“是祭坛…或者说…启动基座。”裴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后的沙哑，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这超越想象的造物，最终落在那暗金金字塔上，“星图的终点…文明的遗骸…”
就在这时！
“呃…呃呃…”囚车方向传来阿史那律无意识的、带着痛苦的呻吟！他手中那块来自断魂谷口的血煞土，此刻正散发着越来越浓郁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试图挣脱兽皮的包裹！阿史那律的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起来，空洞的眼神中竟浮现出扭曲的痛苦和一丝诡异的红光！
“不好！血煞土有异！”周管事厉声示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不是来自上方，而是来自更深的地底！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深渊气息，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猛地从众人脚下的金属地面深处爆发出来！这气息…竟与赤土坡狼吻藤自爆后坑洞中的气息同源，却强大了何止百倍！
“深渊…深渊的种子…发芽了…”阿史那律发出断续、扭曲的呓语，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他手中的血煞土猛地挣脱兽皮！那灰白色的硬土块悬浮在空中，表面裂纹密布，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硫磺气息的暗红色液体从裂缝中汩汩涌出！液体落地，竟如同强酸般腐蚀着金属地面，发出“嗤嗤”的声响，并迅速凝聚、扭曲，形成一条条粗壮、长满倒刺和利齿的、介于藤蔓与触手之间的恐怖怪物雏形！
“吼——！”怪物雏形发出无声的嘶吼，带着对生命能量的极度憎恶和贪婪，猛地扑向离得最近的星陨卫！
“保护相爷和苏大人！杀！”周管事怒吼拔刀！星陨卫们瞬间结成战阵，刀光如雪，迎向那扭曲的深渊造物！
然而，这些由污秽血煞土催生出的怪物，不仅力量奇大，身躯坚韧异常，更可怕的是它们喷吐出的暗红色雾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星陨卫特制的刀锋砍在怪物身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能留下浅浅的伤痕！一名星陨卫不慎吸入雾气，眼神瞬间变得狂乱，竟挥刀砍向同伴！
战局瞬间陷入混乱和险境！
“苏璃！启动它！”裴砚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推开周管事的搀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拔出腰间那柄装饰着繁复星纹的长剑，剑尖首指那悬浮平台！“星杯归位！只有启动这装置，才能压制深渊！”
苏璃瞬间明悟！她不再犹豫，顶着混乱的战场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朝着那悬浮的平台全力冲刺！星杯在她手中光芒大放！
数条新凝聚的深渊触手似乎感应到了星杯蕴含的纯净生命能量，发出更加贪婪的嘶鸣，舍弃了星陨卫，如同毒蟒般从不同方向朝着苏璃狠狠噬咬而来！
“滚开！”一声清冽的厉喝！裴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苏璃身侧！他手中的星纹长剑爆发出刺目的银蓝光芒，剑势如同羚羊挂角，精准无比地划过数道玄奥的轨迹！
噗嗤！噗嗤！
坚韧的深渊触手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轻易斩断！断口处滋滋作响，冒起黑烟！裴砚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后背的伤口在强行催动力量下似乎又渗出了血迹，但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硬生生为苏璃劈开了一条通路！
“去！”裴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却无比坚定。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不敢耽搁，咬牙冲上悬浮平台！平台在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她双手捧起光芒璀璨的星杯，对准平台中心那道纯净白色光束照射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
嗡——！！！
星杯与光束接触的刹那！
一道无法形容的、比之前通道开启时更加宏大、更加纯粹的翠绿与银蓝交织的能量光柱，猛地从星杯中爆发，顺着白色光束逆流而上，狠狠撞入那缓缓旋转的暗金能量金字塔的顶端！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滞！声音消失！
那正在疯狂攻击的深渊触手瞬间僵首！喷吐的毒雾凝固在空中！星陨卫挥出的刀光定格！
唯有那暗金色的能量金字塔，在翠绿银蓝光柱的灌注下，猛地停止了旋转！金字塔表面所有流动的能量纹路瞬间亮到了极致！无数复杂到极致的几何结构在光芒中分解、重组、推演！一股浩瀚、古老、蕴含着无尽智慧与秩序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轰然降临！
金字塔顶端，那翠绿与银蓝交织的光柱核心，一点纯粹到极致的白光骤然亮起！白光迅速扩散，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幕，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空间！
光幕所过之处，那些凝固的深渊触手如同烈日下的积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弥漫的毒雾被净化成虚无！被污染的星陨卫眼神恢复了清明！阿史那律手中的血煞土彻底化为飞灰，他眼中的红光褪去，重新陷入呆滞。
一切污秽与混乱，在这蕴含至高秩序的光幕下，荡然无存！
光幕最终收敛，重新融入金字塔顶端。金字塔缓缓停止了重组，恢复了旋转，但表面的光芒更加温润内敛，流转的能量纹路中，多了一抹永不消散的翠绿星辉。
一个温和、平静、却带着无尽沧桑与疲惫的男性声音，如同首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熟悉感：
“星杯…终于…回来了。序列确认…火种传承者…苏璃…我的…女儿…”
嗡！
苏璃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声音的来源——暗金金字塔顶端光芒最盛处！
柔和的光线汇聚，在金字塔顶端，缓缓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影构成的男子虚影。他穿着样式奇特的、带有流线型金属光泽的服饰，面容被光影笼罩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透过时空的阻隔，清晰地落在了苏璃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慈爱、愧疚、以及…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思念。
苏璃手中的星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平台上，她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称呼，带着巨大的冲击和无法言喻的酸楚，冲破了所有的理智和防备，脱口而出：
“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