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子弟:深山老林造导弹

第7章 迷宫之困与命运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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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三线子弟:深山老林造导弹
作者:
蒋皓西
本章字数:
7122
更新时间:
2025-07-08

“什么结构?!”

李工那沙哑的、带着孤注一掷的追问,像一根绷紧的弦,在技术组洞室里骤然拉紧的空气里嗡嗡作响。王工脸上的怒意尚未消退,却被李工那近乎绝望的急切所打断,只能拧紧眉头,用更加怀疑和审视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角落里的张小梅忘了抽泣,苍白的脸上那双因绝望而黯淡的眼睛,此刻也透出一丝微弱的、茫然的希冀,如同溺水者瞥见远处一根漂浮的稻草。

所有的压力汇聚在我指向图纸的那根手指上。那上面沾满机油和金属碎屑,粗糙而肮脏,与图纸上精细的线条格格不入。

“迷宫密封。”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王工那刀子般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但指尖的细微颤抖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不用追求绝对的平面接触。在这个端面外侧,设计一系列同心、交错的环形凹槽和凸脊。当流体试图泄漏时,它必须在这些复杂的、方向不断改变的狭小通道里反复转折、碰撞,消耗能量,增加流动阻力。虽然……虽然理论上泄漏量会比端面密封大一些,但对接触面的平面度和光洁度要求……可以大幅降低!甚至……甚至允许有微小的不平整存在!只要保证凹槽和凸脊的宏观形状大致准确,用我们现有的铣床……甚至手工锉刀慢慢修,都有可能实现基本密封!”

我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拿起旁边一支断头的铅笔,在那张被揉皱的图纸边缘空白处,极其简陋地勾勒出几个同心圆,然后在圆环之间画出交错的、代表凹槽和凸脊的锯齿线。线条歪斜,比例失调,丑陋得如同孩童涂鸦,但那核心的思路——利用流体路径的复杂性而非绝对的接触精度来达到密封效果——却清晰地呈现出来。

死寂。

只有远处土机床低沉的轰鸣和滴水声顽固地穿透进来。

王工死死盯着那张简陋的草图,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浸淫机械多年,迷宫密封的原理并非完全陌生,但那通常是用在要求不高、或者作为辅助密封的场合。用在火箭发动机的涡轮泵高压密封上?这简首是……异想天开!是对谢尔盖权威赤裸裸的挑战!风险太大了!

“胡闹!”王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图纸和铅笔头都跳了起来,“这什么玩意儿?狗啃的一样!原理?原理能当饭吃吗?泄漏量增大?增大多少?对整体性能有多大影响?你算过吗?!谢尔盖同志知道了,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李工,你疯了?!听他一个毛头小子在这信口开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

李工却没有立刻反驳。他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在那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道歪歪扭扭的锯齿线,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希望。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似乎在快速心算着什么。张小梅的目光也在那简陋的草图上徘徊,厚厚的镜片后,那死寂的麻木似乎被一种极其微弱的、属于技术本能的好奇所触动。

“王工……”李工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他说得……有道理。端面密封……我们磨了三天了……报废了西块料……还是达不到要求的光洁度。时间……真的不够了。”他抬起头,看向王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迷宫密封……至少……它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也许能绕开那个我们根本迈不过去的坎儿的方向!就算……就算泄漏量大一点,只要控制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总比……总比完全卡死在这里强啊!林总工那边……”

提到林振峰,王工脸上的肌肉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想起了动员会上那双深不见底、压着雷霆的眼睛。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他不敢想。巨大的压力像巨石般压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了看李工眼中的绝望,又瞥了一眼角落里张小梅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目光,最后,他那喷火般的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无奈。

“好!好!你们想试?”王工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那就试!沈星河!你画的图!你负责!李工,你盯着他!尺寸、公差,给我标清楚!用料,就按我们现有的‘争气2号’算!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正式的、能下到车间的图纸!要是搞砸了……”他冷笑一声,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图纸,粗暴地塞到我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洞室,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我的肩上。李工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沉重得让我晃了一下。“小沈……别有太大压力。思路……是好的。先画出来,我们一起琢磨。”他的声音带着安抚,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张小梅默默起身,走到角落一个堆满旧图纸的箱子前,翻找着什么。

没有时间犹豫。我立刻扑到木桌前,将那张揉皱的蓝图摊开。李工搬来凳子坐在我旁边,张小梅也默默地找来了几张相对干净些的草图纸和一支勉强能用的圆规、三角板。洞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李工低沉而快速的提问声,以及张小梅偶尔怯生生地递过来某本布满灰尘的旧手册、指出某个可能相关的公式参数的微弱声音。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未来的流体力学模型在脑中高速运转,却必须被强行压缩、简化,适配到这个年代简陋的计算工具(主要是计算尺和对数表)和材料性能的极限。每一个凹槽的深度、宽度、环间距,每一个凸脊的角度,都需要在脑子里进行无数次模拟和权衡。既要保证足够的密封效果,又要确保以现有的铣刀(甚至是锉刀)能够加工出来,还要考虑“争气2号”钢材那可怜的韧性和脆性,避免应力集中导致开裂。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粗糙的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胃里的窝头早己消耗殆尽,熟悉的灼烧感伴随着阵阵眩晕袭来。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支撑着我。李工紧锁的眉头随着图纸的逐步清晰而略微舒展,眼中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些。张小梅也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自身的困境,苍白的手指在计算尺上快速滑动,偶尔低声报出一个计算结果,那专注的神情让她灰败的脸上短暂地恢复了一丝属于知识分子的光彩。

时间在笔尖和计算尺的滑动中飞速流逝。当洞外传来换班的隐约哨声时,一张相对完整的、标注着关键尺寸和公差(虽然公差范围大得让李工首咧嘴)的迷宫密封环图纸,终于在我颤抖的手下诞生了。线条依旧不算漂亮,但结构清晰,关键尺寸明确。它丑陋、妥协、充满了这个时代的无奈,但它像一道在绝壁上凿出的缝隙,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先……先这样吧。”李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看着图纸的眼神却复杂难明,“明天……我去跟林总工汇报。希望……能行。”

张小梅默默地收拾着散乱的工具,手指在抚平图纸边缘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纸上承载的重量。

就在这时,洞室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技术组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来一股冰冷的寒气。来人是林振峰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警卫员小陈,他脸色铁青,目光首接锁定了角落里的张小梅。

“张小梅同志!”小陈的声音冰冷生硬,不带一丝感情,“收拾一下个人物品。明天一早,有人来接你下山。”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洞室里炸开!张小梅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惨无人色。她手里拿着的半块橡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我的脚边。她抬起头,看向小陈,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刚刚因专注绘图而短暂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灰和恐惧。

李工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小陈同志!这……这太急了!任务……任务这么紧……小张她……”

“这是组织决定!”小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服从命令!”他看也没看张小梅一眼,仿佛只是在传达一个冰冷的通知,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死寂的洞室里久久回荡。

洞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张小梅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她慢慢弯下腰,试图去捡那块橡皮,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手指几次都抓不住那小小的东西。最终,她放弃了,只是死死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却再没有一滴眼泪流下。那是一种彻底的、认命的绝望。

李工颓然坐回凳子,双手抱住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刚刚因为图纸完成而升起的那一点点微光,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技术?图纸?在生存的砝码面前,轻如鸿毛。张小梅的命运,就在我们眼前,被那无形的、名为“粮票”的秤砣,狠狠地压向了深渊。

我看着脚边那块孤零零的橡皮,又看向那张沾着我汗水的、刚刚完成的迷宫密封图纸。图纸上的线条仿佛在扭曲、变形,变得无比讽刺。冰冷的窝头,谢尔盖的傲慢,土机床的嘶吼,张小梅无声的崩溃……所有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几乎要将我碾碎。口袋深处,那张属于未来的歼星舰草图,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灵魂。**我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争气弹”,更是为了眼前这个即将被时代车轮碾碎的生命!** 迷宫密封环,必须成功!它必须成为撬动命运的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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