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细沙被晒得温热,樱桃忽然尖叫着跳起来,小手指着沙堡旁钻出的小螃蟹。郑康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自己半趴在沙地上,指尖小心翼翼地围拢过去,"慢点,别吓着它"。小螃蟹横着爬进他掌心,樱桃凑过脸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甲壳,咯咯的笑声惊飞了低空掠过的海鸥。
凉笙的视线从那团暖融融的影子上移开,落在脚边被潮水冲上岸的碎贝壳上。她弯腰拾起一片月牙形的白贝,边缘被海水磨得光滑,贴在掌心能感受到残留的凉意。贝壳里像藏着海的呼吸,嗡鸣着,和不远处的欢笑声撞在一起,让她指尖微微发颤,又轻轻将贝壳放回沙里。
酒吧的遮阳棚被海风掀得猎猎作响,安雨泽的兄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那不是郑康吗?带着俩姑娘,挺惬意啊。"他没抬头,只是把空酒杯往吧台上一推,酒保刚斟满,他就又灌了大半杯。威士忌的辛辣漫过喉咙时,他看见郑康弯腰抱起樱桃,举得高高的,樱桃的裙摆像朵绽开的花,而凉笙站在原地,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看什么呢?魂都飞了。"兄弟又问。安雨泽的指节捏得发白,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他才哑着嗓子说:"没什么。"目光却还是没移开,首到郑康放下樱桃,伸手替凉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那个动作轻得像羽毛,却让安雨泽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酒液溅在下巴上,他也没擦。
潮水又涨了些,漫到凉笙脚边时,她往后退了半步,恰好撞进郑康递过来的手心里。郑康的手掌很暖,她愣了愣,才轻轻回握了一下。远处的酒吧里,安雨泽盯着那交握的双手,又让酒保添了一杯。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突兀地划破了沙滩上的暖意。安雨泽从沙堆旁起身,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林溪”两个字,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往酒吧的阴影里退了两步,海风被遮阳棚挡住大半,空气里还残留着威士忌的涩味。“喂。”他的声音比刚才对樱桃说话时冷了好几度,像被海水浸过的礁石。
“安总,”林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温顺得像熨帖的丝绸,“晚上的应酬我帮您推了,王总的助理说您最近在休假,他很理解。另外您让我查的那个度假村合作方资料,我发您邮箱了。”
安雨泽“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一年多了,林溪的声音永远这样,周到、妥帖,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像她处理工作时一样,挑不出半点错处。
“还有……”林溪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极淡的试探,“我炖了汤,等您回来喝?”
安雨泽的目光越过遮阳棚的缝隙,落在沙滩上——凉笙正弯腰帮樱桃擦手上的沙,郑康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条毛巾,似乎在等她们。阳光落在那三人身上,像层柔软的滤镜。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更沉了些:“不用,我这边还有事,归期不定。”
听筒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又响起林溪温和的声音:“好,那您注意休息,有事随时找我。”
挂了电话,安雨泽捏着手机站了会儿。海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有点疼。他想起一年半前,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林溪苍白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指节,还有他那句冷硬的“打掉”。他没给她理由,也没给她选择,像发号施令一样。
可他也没让她走。她继续做他的秘书,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甚至在他宿醉时递上醒酒汤,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灯。她成了他生活里最稳固的存在,像嵌在墙上的画,得体,却永远隔着层玻璃。
兄弟们凑过来,有人撞他胳膊:“林秘书?”
安雨泽没回头,把手机塞回裤袋,重新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嗯。”
“说真的,”旁边的兄弟啧了声,“林溪对你够意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
“没打算。”安雨泽打断他,仰头灌了口酒,辛辣感烧得喉咙发紧。他知道林溪在等什么,可他给不了。那个被强行终止的小生命像根刺,扎在两人之间,拔不掉,也绕不开。他需要她的周到,却抗拒她的靠近;习惯了她的存在,却从没想过把她放进“家”那个词里。
海风又起,吹得遮阳棚哗哗响,像谁在耳边,重复着那些说不出口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