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陂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越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关隘。这座土城看似不起眼,却是进洛阳的最后一道门户。路边的茶棚里,几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正偷偷往这边瞄,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藏着家伙。
"大人,咱们真要硬闯?"韩瑛压低声音,手指在刀柄上,"城楼上至少埋伏了三十张弩。"
马越掸了掸衣袖上的灰:"谁说我要闯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龙纹铜牌,在阳光下晃了晃,"咱们光明正大地进去。"
茶棚里的"挑夫"们突然站了起来。马越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赵十三立刻带着十几个盐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两边人隔着官道对峙,谁也没先动手。
"走吧。"马越一夹马腹,"给王司徒送棺材去。"
龙陂城门下,守将验过钦差文书,却迟迟不肯放行。
"马大人见谅。"守将赔着笑,眼睛却一个劲儿往队伍后面的棺材上瞟,"近日流民作乱,上头严查..."
马越突然掏出铜牌拍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守将脸色"唰"地变了。他哆哆嗦嗦地捧起铜牌,翻过来看到背面的狼头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您...您是..."
"开城门。"马越收回铜牌,"再耽误时辰,棺材里就该多个人了。"
守将连滚带爬地去开城门,韩瑛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牌子这么好使?"
"七家共治时,持牌如见家主。"马越冷笑,"这些看门狗认牌不认人,活该被当枪使。"
队伍刚进城,街边二楼就"哗啦"泼下一盆水。马越猛地勒马,水花溅在青石板上,立刻泛起白沫——是石灰!
"有埋伏!"
两侧店铺突然门窗大开,数十名黑衣人持弩现身。马越却像早有预料似的,抬手打了个响指。
"轰!"
街尾的粮铺突然爆炸,气浪掀翻了半个屋顶。埋伏的弓手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接连响起,整条街瞬间乱成一锅粥。
"走!"马越一马当先冲向城门另一端。
韩瑛边跑边回头看:"赵十三这火药埋得够狠啊!"
"不是火药。"马越嘴角抽了抽,"是盐场晒盐剩下的卤渣,遇水就炸。"
队伍刚冲出城门,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轻骑兵紧追不舍,领头的竟是龙陂守将!
"他娘的!"韩瑛啐了一口,"翻脸比翻书还快!"
马越从鞍袋里掏出个陶罐,点燃引信往后一抛。"砰"的一声闷响,罐子炸开漫天白雾,追兵顿时人仰马翻。
"石灰粉加胡椒。"马越头也不回地解释,"够他们哭半个时辰。"
洛阳城垣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小丫从路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脸上抹得跟花猫似的。
"大人!"她气喘吁吁地递上个竹筒,"曹公的信。"
马越展开绢书,眉头渐渐舒展:"好个曹孟德..."
韩瑛凑过来一看,乐了:"司徒王允设宴?这是鸿门宴啊!"
"不止。"马越抖了抖信纸,"他还请了董卓旧部李傕、郭汜作陪。"
小丫急得首拽马越袖子:"去不得!李娥姐姐说,王司徒府上有口枯井,专门..."
"专门扔尸体,我知道。"马越揉了揉她脑袋,"你去城南找李郎中,把真账册藏好。"
目送小丫消失在官道尽头,马越整了整衣冠:"走,给王司徒送礼去。"
司徒府正堂,王允端着酒盏,笑容和蔼:"马大人一路辛苦。"
马越看了眼案几上的酒菜,没动:"下官带了件礼物,请司徒过目。"
棺材抬上来时,席间的李傕"腾"地站了起来,手按刀柄:"马越!你什么意思?"
"别急。"马越亲手推开棺盖,"郭将军不妨先看看是谁?"
棺中赫然是周异的尸首!王允手中的酒盏"当啷"落地,脸色瞬间惨白。
"周尚书郎不幸溺毙汉江。"马越叹了口气,"下官想着,好歹让他魂归故土不是?"
李傕突然拔刀:"找死!"
"且慢!"王允强自镇定,"马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
"先验验酒里有啥?"马越突然抄起王允掉落的酒盏,一把揪住李傕的衣领就往他嘴里灌,"郭将军尝尝!"
李傕拼命挣扎,酒水洒了大半,但仍有几滴入口。不到三息,这位西凉悍将就捂着喉咙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好毒的鸩酒。"马越踢了踢抽搐的李傕,"王司徒待客真是周到。"
王允面如死灰,突然拍案:"来人!"
二十名甲士破门而入,却听府外同时响起震天喊杀声——竟是曹嵩带着北军五营的人马把司徒府围了!
"王允!"曹嵩手持诏书大步而入,"陛下有旨,即刻收监问审!"
马越冷眼看着王允被拖走,这才转身对曹嵩行礼:"多谢曹公相助。"
曹嵩却叹了口气:"马大人,陛下要见你...现在就去。"
德阳殿前,马越整了整染血的衣袍。这一路走来,盐场的晒盐板、蜀道的伏击、汉江的火船...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宣——益州牧马越觐见!"
殿门缓缓开启,马越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入。龙椅上,天子的面容隐在十二旒玉藻之后,看不清表情。
"臣,马越,叩见陛下。"
殿中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良久,天子缓缓开口:"马卿,你可知罪?"
马越抬起头:"臣知罪。"
"哦?"天子似乎有些意外,"何罪之有?"
"臣不该将《盐铁论》刻于盐板,不该擅改朝廷盐政,更不该..."他从怀中掏出那摞染血的账册,"不该查出七大世家私通羌人、贪墨军饷的罪证。"
宦官接过账册呈上。天子翻看几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些...当真?"
"千真万确。"马越伏地再拜,"臣一路遭遇十九次截杀,折了西十七名弟兄,才将这些送到陛下面前。"
天子沉默良久,突然问道:"马越,你要什么?"
"臣要天下百姓吃得起盐。"马越抬起头,目光灼灼,"臣要盐铁之利,归于朝廷,惠及黎民。"
"若朕不允呢?"
马越笑了:"那臣就回益州继续晒盐。陛下可以再派钦差,也可以再派刺客。"他指了指殿外,"但天下百姓己经尝过十文钱一斤的好盐,您觉得,他们还肯回去吃五十文的砂石吗?"
殿中再次陷入死寂。终于,天子缓缓起身:"传旨。即日起,废盐铁专营,许民间自产自销。另设盐铁监,由马越总领..."
走出宫门时,夕阳正好。韩瑛和赵十三在台阶下等着,小丫不知从哪钻出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
"大人,成了?"
马越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刚开头呢。"
远处,几个穿绛色官服的身影匆匆闪过。宫墙的阴影里,新的较量己经开始酝酿。但此刻,马越只想好好吃顿热乎饭——这一路风尘仆仆,他可是连口踏实饭都没吃过。
"走。"他拍了拍小丫的脑袋,"带你吃洛阳最好的羊肉汤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