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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的残骸在风雨中呻吟。篝火挣扎着，明灭的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舞蹈。
叶无锋躺在草堆上，气息微弱如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未愈的创伤，带来压抑的痉挛。他深陷在意识模糊的剧痛深渊与混沌的夹缝中，眉头死锁，干裂的嘴唇无意识翕动，吐出破碎的音节：“剑……雪……还……”
辛夷静立如石像，核心持续监测。
就在这时，草堆上的人影猛地一颤！
不是痛苦的抽搐，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体内那股被辛夷强行禁锢梳理后、依旧在细微层面冲突激荡的冰寒内力的应激反应！
他那只无力垂落的手，五指骤然痉挛般张开、蜷曲、扭曲，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在冰冷的空气中无意识地、凌乱地抓挠、划动！动作迅猛却毫无章法，指掌间偶尔掠过一丝极其短暂、近乎错觉的凝练弧线——那是烙印在骨髓深处的、关于“握剑”与“刺击”的肌肉记忆碎片，在能量乱流的刺激下，产生的混乱投射！
“嗤…嘶…” 几声微弱如漏气的尖啸，断断续续地从他指间逸出。并非成型的剑气，而是失控的内力在指掌经络中冲突、撕裂时发出的哀鸣！偶尔，会有一两点微弱到极致、转瞬即灭的冰蓝色星芒在他指尖迸现，如同垂死萤火，一闪即逝。那是他体内精纯的冰寒内力在极度混乱中，被濒死的身体本能强行挤压、试图寻找宣泄口时，产生的自然逸散。
每一次这样的“本能爆发”，都像在撕扯他勉强粘合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和痉挛。他灰败的脸上，痛苦与迷茫交织，口中溢出带着冰碴的暗红血沫。
辛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那些混乱划动中偶尔闪现的、稍纵即逝的凝练轨迹，以及那逸散的星芒。她的核心清晰地记录：
那凝练轨迹的核心特质，与寒鸦渡中那冰霜一剑高度契合——剑道真意己刻入骨髓。
时间在痛苦的痉挛、混乱的指爪虚划、断续的尖啸和辛夷静默的监控中流逝。
叶无锋的状态更加憔悴，如同反复蹂躏的枯草。但辛夷的数据显示：那些“凝练轨迹”出现的频率在极其缓慢地增加；星芒的亮度也在微弱提升。证明那深埋的剑魂烙印，正极其艰难地、被动地与残躯建立更深的连接。
破庙外，暴雨渐歇。
蓦地，在一次剧烈的痉挛后，叶无锋虚抓的手猛地停滞在半空！五指无意识地绷紧、收拢，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固、近乎握剑的姿态！虽然依旧微颤，却不再凌乱。
紧接着，一股内敛到极致的冰寒气息，如同深冬冰层下的暗流，自发地汇聚向他紧握的虚拳！气息微弱，却凝练如百炼精钢，带着沉静的锋锐感。
他灰败的脸上，眉宇间那刀削斧凿般的冷硬线条，在篝火余烬中，仿佛被这内敛的气息重新淬亮了一瞬。
辛夷的目光落在那只紧握的虚拳上。篝火的余烬在她纯粹黑色的眼眸中投下两点微光。
残剑未折。
剑魂未泯。
冰冷的执行者，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一种名为“坚韧”的人类特质。它并非数据库里干瘪的文字定义，而是眼前这具濒临破碎的躯体中，那如同野草般在烈火焚身、寒冰刺骨中依旧顽强钻出地面的……生命力。
……
距离寒鸦渡己过七日。
七日里，叶无锋如同沉入深海。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在剧痛中痉挛惊醒，眼神空洞片刻，又沉入无边的疲惫。
而此刻，叶无锋正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他闭着眼，并未沉睡，呼吸悠长而冰冷，如同冬眠的蛇。周身弥漫着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淡的冰寒雾气，随着他悠长的呼吸缓缓吞吐。他的右手虚握，自然地搭在膝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依旧握着一柄无形的剑。那姿态，不再是寒鸦渡中的痛苦挣扎，也不再是破庙里的混乱投射，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禅定的内敛。一种将痛苦、混乱、仇恨、记忆的碎片，强行压制、凝聚，化作冰冷燃料的……枯寂。
【璇玑大人，目标生命体征稳定在临界值以上！内力循环路径稳定度72%！毒素活性被压制在38%！】008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屏幕上代表生命力的曲线虽然低平，却异常稳定。【按照这个速度，配合找到‘冰魄蟾酥’……也许……也许真能赶上试剑大会！】
辛夷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越过叶无锋枯寂的身影，投向崖外苍茫的云海。天山之巅的轮廓在极远处若隐若现，如同悬在空中的利刃。时限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潮水，在这片寂静的悬崖上弥漫。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石雕般的叶无锋，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的眼皮缓缓抬起。
没有寒鸦渡中复仇烈焰的炽热，也没有破庙里初醒时的混沌迷茫。那双睁开的眼睛，如同两口被寒泉反复冲刷过的深井，沉静、冰冷、深不见底。瞳孔深处，残留着剧毒侵蚀的暗影和记忆撕裂的痛楚，但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东西强行压了下去，化作眼底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翻涌的云海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些早己逝去、或即将到来的画面。过了许久，久到仿佛连山风都停滞了，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响起，打破了悬崖的死寂：
“值得吗？”
他在问自己。
问那柄早己遗失在风雪中的剑。
问那个在野狼集泥泞中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酒鬼”。
问寒鸦渡那燃烧生命与灵魂、换来仇寇冰消的一剑。
问此刻这具千疮百孔、仅靠冰冷执念维系着最后一点星火的残躯。
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承诺？为了洗刷屈辱？为了……虚无缥缈的“正道”？
辛夷的目光，从云海缓缓移回叶无锋的背影上。
当那三个字——“值得吗？”——飘入她的感知时，核心深处，那被标记为“坚韧”的数据流，猛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上一次在寒鸦渡，是她问叶无锋。
这一次，是叶无锋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