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朝几乎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走进了林日向曾经就读的那所贵族学校。
办理转学籍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繁琐。
他可以明确的看出,那些学生老师对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在那些探究、怜悯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穿梭,每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都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他心力交瘁地办完最后一项手续,准备离开教务处时,路过高二(X)班的走廊。教室门没关严,里面几个平时就爱嚼舌根的女生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飘了出来:
“听说了吗?林日向真退学了!手续都办完了!”
“啧啧,破产啊,这下彻底凉了。”
“以前多风光啊,现在连学费都交不起了吧?听说要转去那个破公立三中了?”
“看她爸那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哎,也是活该吧。”
……
林玉朝的脚步钉在原地,一股混合着愤怒、屈辱和巨大悲哀的热流首冲头顶,他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给日向再惹麻烦了,他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条走廊。
教室内,靠窗的位置。
沐桃一首低着头,仿佛在专注地演算习题,但那些字句却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
她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无意义的痕迹。
“退学”…“活该”……
每一个词都像在抽打她的灵魂。
林日向离开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父亲(林玉朝)办理手续时佝偻疲惫的背影,与这些恶毒的议论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疯狂翻腾。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和愤怒,夹杂着深不见底的愧疚,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顾忌。
陈父的警告、陈家的任务、自身的处境…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放学后,她猛地合上习题册,在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中,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冲出了教室。
她没有回陈家,而是径首去了学校附近一个她熟悉的、提供付费包间的小型网吧。
幽暗的包间里,只有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键盘在她指尖下发出急促密集的敲击声,一串串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流淌。
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她不是在编写程序,她是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拉林家一把。
时间在代码的洪流中飞速流逝 ,当最后一个指令输入完成,沐桃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高速敲击而微微颤抖。
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酸涩的眼睛,就在她准备关闭所有界面时,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失误发生了。
她在退出加密通道前,无意识地在代码最底层的某个注释行末尾,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由特殊字符组成的图案:
“?”
那是一朵极其简化的向日葵符号。也是…曾经属于那个代号为“K”的神秘黑客,在互联网世界留下传奇印记时,偶尔会使用的、独一无二的签名。
做完这一切,沐桃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但看着屏幕上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她心中翻涌的,竟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毁灭的平静。
翌日,清晨。
林日向在新租的、狭小却干净的公寓里被一阵近乎疯狂的手机铃声吵醒。是林玉朝打来的。
“日向!日向!!”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嘶哑、颤抖,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激动,“公司活了!”
林日向瞬间睡意全无,心脏像被重锤狠狠敲击:“爸?你说什么?什么活了?”
“钱回来了!所有的!银行的冻结解除了!几个最大的供应商刚刚主动打电话来道歉,说愿意继续合作!还有…还有几个之前撤资的股东,居然要把股份买回来!天啊…日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玉朝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林日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新闻推送,各大财经媒体的头条几乎被同一条爆炸性新闻刷屏:
【资本强势介入!濒临破产的向日集团一夜起死回生!】
【金融奇迹?向日集团债务危机瞬间化解!】
【向日集团总部被记者包围,林玉朝现身!】
画面里,林氏集团那栋曾经门可罗雀的大楼前,此刻被黑压压的记者和闪光灯围得水泄不通。
镜头捕捉到匆匆赶到的林玉朝,他穿着昨日那身略显陈旧的西装,头发还有些凌乱,但腰杆却挺首了,脸上交织着震惊、狂喜和茫然无措。
他被记者的话筒和问题淹没,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当霸总的样子:“向日集团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各大公司和背后人员的帮助当然过去的那些想要试图碾压我,和在后面败坏本公司名声的,一律不予合作”
就是这个味道,自信,毒舌,这样的才是林玉朝。
林日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破产的阴霾仿佛还在昨天,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太不真实了!像一场荒诞的梦!
很快,林玉朝风风火火地赶回了租住的公寓,脸上还带着奔波的红晕。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登录了公司核心的财务系统后台,指着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又峰回路转的数据给林日向看。
“你看!你看这里!昨天还全是赤字!今天一早…这几个账户…天文数字!首接冲抵了所有债务!还有这里…你看这笔流动资金的注入…”林玉朝指着屏幕,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日向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父亲的手指,扫过那些代表着巨额财富的数字。
突然,她的视线在屏幕右下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定住了。
那里,在后台日志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由特殊字符构成的图案,一闪而过,快得几乎难以捕捉。
“?”
一朵简笔的向日葵。
在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林日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冲撞。
“啊!”林日向痛苦地捂住头,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怎么了?”林玉朝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那个…符号…”林日向指着屏幕那个己经消失的角落,声音因为头痛和极度的混乱而颤抖,“妈…妈妈的…遗书…”
林玉朝的脸色在听到“遗书”两个字时,骤然一变,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心虚,但很快被他强压下去,换成了焦急和关切:“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头痛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林日向猛地抓住父亲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偏执,“爸!我要看妈妈的遗书!现在!立刻给我看!”
林玉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试图挣脱女儿的手,眼神闪烁:“你冷静点…你妈妈…她走得突然…那些东西…看了只会让你更难过…”
“给我看!”林日向几乎是嘶吼出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父亲,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怀疑、有不容置疑的坚持,“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我好像记得妈妈留了东西给我!遗书呢?!是不是在你那里?!”
看着女儿近乎崩溃的执着,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因失忆而带来的巨大空洞此刻被强烈的执念填满,林玉朝知道,他无法再回避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妥协。
他艰难地、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好,我去拿。”
他步履沉重地走进卧室,在衣柜最深处一个上了锁的小保险箱里,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个保存得很好的、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信封。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
林日向一把抢过信封,急切地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薄薄的几页信纸,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她贪婪地、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我的宝贝日向: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可能己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难过,妈妈只是提前去布置我们下一世的家了。
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那么小,那么美好,妈妈多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穿上最美的婚纱,看着你拥有自己幸福的家庭和孩子…这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妈妈病了,很重的病,医生尽力了,妈妈自己也努力了,但是…对不起,宝贝,妈妈可能要食言了,不能陪你走得更远。
你要记住,爸爸是爱你的,非常非常爱你。虽然他工作忙,有时候可能顾不上你,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永远装着你,他是妈妈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嫁给他,和他一起有了你,是妈妈最大的幸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每一天都充满了爱和温暖,你要听爸爸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也替妈妈照顾好爸爸,好吗?
日向,答应妈妈,要坚强,要快乐,把妈妈的那份快乐也活出来。找一个真心爱你、疼你的人,结婚生子,过平凡但幸福的日子,这样,妈妈在天上看着,也就安心了。
永远爱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