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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沈骄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肩上随意地搭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神情淡漠，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路过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闹剧现场。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也没看气得发抖的路子诚和脸色煞白、梨花带雨的乔月颜，目光甚至没有在慷慨激昂、此刻显得有些僵硬的阮星身上停留一秒。他的视线落在巷子深处，仿佛那里有他需要通过的路径。
他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径首朝着巷子里走来。
路子诚和乔月颜下意识地往两边让开一步。
阮星也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听到她骂路子诚了？听到她维护他了？还是……只听到了最后那句“他很好，配得上任何人”？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又在演戏？在耍什么新花样？
沈骄阳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距离很近，近得阮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木香，混合着一点油墨和纸张的味道。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依旧深不见底，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仿佛刚才巷子里那番关于他的激烈争论从未发生过。
他平静地走过，没有停顿，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仿佛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操！装什么装！” 路子诚对着沈骄阳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脸色依旧难看，但刚才被阮星激起的怒火似乎被沈骄阳这极致的漠视浇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无处发泄的憋屈。
乔月颜则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骄阳消失的方向，又怨毒地瞪了阮星一眼，跺了跺脚，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巷子里只剩下阮星一个人。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站在原地，感受着刚才沈骄阳擦肩而过时带来的那阵微凉的空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失望？有一点。气馁？也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丝隐隐的不甘。
他到底……听没听到？
而此刻，己经走出巷子，拐上另一条路的沈骄阳，脚步依旧平稳。
只是，没有人看到，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此刻正翻涌着极其复杂、极其陌生的惊涛骇浪。
他，全都听到了。 上午，在教室前门，沈骄阳拿着水杯，在他即将迈步走向自己座位时，角落里刻意压低的、带着戏谑的女声，像一根细小的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听觉神经。
“……美救英雄的戏码演得够逼真啊！……打赌一个月内拿下他的！时间快到了哦！”
是林薇薇的声音。那个总是跟在沐星辰身边，咋咋呼呼的女生。
而话题的中心，是他。沈骄阳。
脚步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连眼神的焦距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保持着那种疏离的平静，走向座位，放下水杯，翻开书本。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心湖却骤然冻结，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冰缝。
果然如此。
冰冷的结论如同淬毒的冰刃，狠狠剜过他的心脏。
巷子里的“偶遇”，乌黑短发下故作清澈的眼神……一切反常的接近，瞬间都有了最合理、最符合“沐星辰”这个身份的解释。
一场精心策划的、恶劣的、富家千金用以消遣的“赌约”游戏。
他沈骄阳，就是那个被设定好的、供人取乐的“奖品”或“猎物”。“美救英雄”？多么可笑的戏码！原来那天的出手相助，不过是她剧本里设定好的情节？那额角的伤，也不过是增加戏剧性的道具？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和被当成玩物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几乎能想象出沐星辰和林薇薇私下谈论他时，那种高高在上、充满轻蔑和戏谑的语气。
他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浓的自我厌弃。
看，沈骄阳，你还在期待什么？还在疑惑什么？这世界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一股强烈的戾气几乎要冲破他完美的伪装。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压制那股毁灭的冲动。他不能失态，不能让她看到任何一丝被影响的痕迹。那只会让她和她的看客们更加得意。
于是，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压入更深、更冰冷的深渊。眼神变得更加空洞漠然，周身散发的气息更加生人勿近。他彻底屏蔽了后排那道时而扫过的目光，将她视作空气，视作不存在。这是他能给予的最彻底的蔑视和警告。 可是 为什么？
明明上午在教室里，林薇薇那关于“赌约”的话还言犹在耳，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头。他刚刚才用最彻底的冷漠将她打入“虚伪做戏”的深渊。
可现在，她却在为了他，用那样激烈、甚至不惜得罪路子诚的方式，说出这样的话？
从阮星那句掷地有声的“莫欺少年穷”开始，到后面字字铿锵、如同宣言般的维护——“龙游浅滩终非池中之物！”“他站的高度，是你这种废物溜须拍马也赶不上的！”“他很好，配得上任何人！”……一字不漏，全都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些话，像一颗颗滚烫的、带着奇异力量的子弹，狠狠击穿了他用冷漠、疏离和警告筑起的高墙，精准地命中了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厌弃的、从未示人的荒芜之地。 “他很好……”
“配得上任何人……”
沈骄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酸胀感汹涌而来。
为什么她要站出来，为了他去得罪路子诚那样的人？甚至不惜用那样尖锐的语言去回击？那么激烈，那么笃定，那么……毫无保留地维护着一个她口中“穷酸”、“底层烂泥”的他？
沈骄阳握着习题集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无意识地用力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习题集坚硬的封面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破冰的春水，带着尖锐的刺痛和不可思议的暖意，猝不及防地冲撞着他冰冷坚固的心防。
疑惑像藤蔓一样疯长。
在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无法平息的涟漪。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悸动？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条己经看不到的旧巷。
巷口空无一人。
那个为他仗义执言、眼神明亮而愤怒的少女身影，己经消失不见。
沈骄阳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波涛久久无法平息。
沐星辰……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