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陆家老宅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
当陆老爷子病逝的官方讣告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引爆商界时,许予何正何陆争野一起,身处老宅西翼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客房内。
他并没有去灵堂参与那场虚伪的哀悼表演,而是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细长香烟,目光沉沉地望向主宅方向。
窗外,暮色西合,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幕布。
时间,一分一秒,精准地流逝。
讣告发布后的第二十五分钟,许予何掐灭了烟蒂,转身走到书桌前。
桌上,摊开着几本从陆老爷子书房“借阅”来的、封面泛黄的旧书。
他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硬壳精装的《叶芝诗集》,指腹在封面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精妙的手法,在封皮内侧一个几乎与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夹层边缘,轻轻抹上一点透明的特制胶液。
接着,他将那枚小小的U盘,如同镶嵌一枚关键的棋子,稳稳地推入了那个夹层之中。胶液迅速固化,将秘密完美封存,不留一丝痕迹。
他合上书,将其放回那摞“遗物”的最上方,动作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从容。
他走到衣帽间的全身镜前,仔细审视着自己: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朵素雅的白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与疲惫——一个沉浸在“祖父”离世悲痛中的“未婚妻”,无可挑剔。
他深吸一口气,抱起那摞书,推开了客房的门,步履沉重地走向混乱与算计交织的灵堂中心。
许予何抱着那摞旧书,步履沉重地穿过回廊。老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表面是庄严肃穆的哀悼,底下却是暗流汹涌的算计和压抑的兴奋。
灵堂里人头攒动,低回的哀乐掩盖不住窃窃私语。
巨大的黑白遗像下,陆与声跪在最前排,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表演着孝子贤孙的悲恸,但那微微抖动的指尖和偶尔从低垂眼帘下泄露出的精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急不可耐。
许予何目不斜视,径首走向灵堂后方一个相对僻静、供家属暂时休息的小偏厅。他进去后,轻轻带上了门,隔绝了大部分喧嚣。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
灵堂里,陆与声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幻想着即将到手的权力。
偏厅内,许予何静静地坐着,指尖在硬壳诗集的封皮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枚嵌入其中的冰冷金属。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精确到秒的时机。
讣告发布后第三十分钟整,偏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许予何走了出来,脸上哀戚之色更浓,眼圈泛红,仿佛刚刚在里面独自垂泪。他手里依旧抱着那摞书,步履显得有些虚浮,眼神茫然中带着深切的悲伤。
他低着头,似乎想避开人群的目光,快步朝着刚才张伯离开的方向走去——那里通向陆家处理内务的办公区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剪裁利落黑色套裙、气质干练的中年Beta女士似乎正拿着文件匆匆走向灵堂前方,两人在回廊转角处“意外”地撞了个满怀。
“哎呀!”
许予何惊叫一声,身体一个趔趄,怀中的书顿时脱手飞出,哗啦啦散落一地,几本书页摊开,纸张飞舞。
“对不起!对不起!许先生,实在抱歉!我没注意到您!”
林秘书连忙蹲下身,一脸歉意和焦急地去帮忙捡拾散落的书籍文件,动作麻利。
许予何暗中勾了勾唇角。
林秘书虽然在某元老手下工作多年,但私底下和陆与声联系密切。
这一撞,可就有好戏看了。
混乱中,那本硬壳精装的《叶芝诗集》恰好掉在两人脚边。
封皮因为之前的翻阅和刚才的撞击,内侧那个被特制胶液临时封住的微小夹层,极其不幸地崩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
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方块,赫然从缝隙中滑落出来,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嗯?这是什么?” 林秘书眼疾手快,出于职业敏感,立刻将那个小方块捡了起来。
她捏在指间,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脸上瞬间布满职业性的警惕和严肃。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扬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许先生,请等一下!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书籍本身的内容或纪念品!在这种特殊时期,出于对陆老先生身后清誉和陆氏集团整体利益的负责,我必须立刻将这个可疑物品交给安保主管和集团首席法律顾问核查!”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散落的书页和许予何煞白的脸,仿佛在搜寻更多蛛丝马迹。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几个离得近的旁支亲属、前来吊唁的商界人士,以及几位被陆争野提前“通气”、此刻正“恰巧”在附近与陈老交谈的元老,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枚小小的U盘和林秘书严肃的脸上!
许予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随时会晕厥。
他嘴唇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被撞破秘密的惊惶和无措,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夺:“不……那是……那是爷爷的遗物……你别动它……” 声音带着哭腔,虚弱无力。
“许先生!” 那位素来以刚正不阿、脾气火爆著称的陈老,在另一位元老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疾步上前。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林秘书手中的U盘上。他沉着脸,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秘书,把东西拿过来!老陆尸骨未寒,灵堂之上,岂容宵小之辈藏污纳垢!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要藏在他最珍视的书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整个回廊都安静了几分。
林秘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U盘双手递给了陈老。
陈老接过,那小小的金属方块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中显得格外沉重。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又狠狠钉在摇摇欲坠的许予何身上,语气严厉地逼问:“许予何!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会在老爷子的书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许予何身上。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泪水终于决堤般滑落。他仿佛被逼到了绝境,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巨大的恐惧,声音破碎而绝望地吐露了真相: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陈老!我只是……只是想整理好爷爷生前最喜欢的书……他说过要带着它们……刚才在偏厅……我翻开这本……封皮就松了……我……我没想到里面……里面会藏着这个……”
他痛苦地捂住脸,泣不成声,“爷爷……爷爷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他是不是……想留下点什么……又不敢说……”
他语无伦次,将一个在整理遗物时“意外”发现惊天秘密、既震惊于内容又悲痛于“爷爷”可能的知情与无奈、更恐惧于后果的“孝孙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赚足了同情和信任。
陈老和其他几位元老脸色铁青,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愤怒。
陆老爷子的遗物里藏着的U盘?
那么……指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