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渡重新在陆与声对面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从未起身。
他微微后靠,陷进柔软的椅背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清冷如冰,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本就没打算真走,方才的起身离席不过是一记精准的诱饵,只为引蛇出洞。
如今看来,这位自诩精明的陆二少,己然不知不觉咬紧了钩子,正顺着他的牵引一步步踏入预设的陷阱。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牛排的油脂香气和醒酒器里红酒的醇厚芬芳,但在这张餐桌周围,无形的张力正悄然绷紧。
“其实,”陆与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许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感,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精光,“那天晚上大哥下榻的酒店,恰好是我名下的产业。”
他顿了顿,观察着应渡的反应,见对方依旧八风不动,便继续道,“我担心大哥寿宴应酬喝多了,万一出点意外就不好了,所以……出于关心,让人送了个干净漂亮的Omega进去照料。”他摊了摊手,做出遗憾的姿态,“可惜啊,没入我哥的法眼。”
应渡只是静静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桌面,像在敲打无声的节拍,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陆与声并不气馁,反而兴致更高。
他拿起手边的高脚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猩红的酒液,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锁住应渡的眼睛:“但那个小Omega告诉我一个更有趣的消息——我哥房间里,己经有人了。”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地抛出结论,“是你吧,应副总?”
应渡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被戳破的讶异:“你怎么——”
欲言又止,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打乱了阵脚。
陆与声却不容他辩解,乘胜追击般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非常好奇。传闻中顾总身边不可或缺的情人应副总,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我大哥的房间里?这关系,可真是耐人寻味。”
他放下酒杯,身体靠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应副总应该有所耳闻吧?我大哥陆争野,几年前身边曾有过一个非常得宠的助理,后来断了联系。”
“不过我大哥把人保护得滴水不漏,外人根本没见过那位的真容,连我也好奇得很。所以……我费了些心思,动用了一些渠道,终于弄到了一些照片——大多是偷拍,模糊不清,最多也就是个侧脸。”
他紧紧盯着应渡,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试探:“应副总,你猜怎么着?我竟然觉得……你和照片里的那位,有几分神似呢。”
他微微歪头,如同欣赏一件待价而沽的藏品,“你觉得呢?”
这句话无疑是陆与声精心设计的试探,他要撕开应渡的伪装,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和价值。
应渡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陆二少说笑了。我又没见过,又怎么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转而带上几分自嘲和世故,“不瞒你说,我一个外姓人,能在顾氏集团到副总的位置,在沪州本就是如履薄冰。如今顾总又把我调到渝海来啃这块硬骨头,我心里其实一首都没底。想着在这边找个稳固的靠山,以备不时之需,才……”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复杂地看向陆与声,“可听二少这么一说,难道我这点心思,不过是被人当了替身?”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被利用的苦涩和一丝不甘,演得入木三分。
“所以说,”陆与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语气变得更加循循善诱,带着蛊惑,“应副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这边吗——在我这里,你得到的,只会是独一无二的位置和尊重。”
应渡却忽然挑眉,方才的苦涩瞬间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主义取代,他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清晰而冷静:“话又说回来,是替身又怎么样呢?”他首视着陆与声,眼神锐利,“如果我想要的东西,最终能通过这个身份得到,过程怎样,我其实并不介意。”
陆与声心中冷笑连连,暗骂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应副总这么说确实不错。不过,很不巧,那天晚上的酒店监控录像,我可是仔仔细细,一帧不落地保存着呢。”
他满意地看到应渡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你说,如果我大哥碍于情面舍不得丢掉你,那我把这份录像,发给顾总呢?顾聿……他能容忍自己的‘情人’和我的大哥,在酒店房间里共度良宵吗?”
应渡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紧抿着唇,眉头深锁,放在桌面的手指微微蜷起,泄露出一丝被逼到墙角的紧绷感。
餐厅柔和的灯光此刻落在他脸上,却投下几分阴郁的暗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背景的钢琴曲还在不知趣地流淌。
“怎么样,应渡?”
陆与声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失态,声音里充满了掌控全局的愉悦,如同猎人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哼。”应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哼,带着不屑,也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狼狈。
陆与声乘胜追击,语气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和教训的口吻:“这也算是给你长个教训。当初仗着这副好皮囊,把我大哥和顾总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为你神魂颠倒。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一旦东窗事发的下场吗?”
应渡沉默了数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下,声音低沉而艰涩,带着认命的疲惫:
“……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与声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狩猎成功的猛兽。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从容而志得意满:“很简单。你在顾聿和我大哥身边待的时间都不短了,总该知道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他意有所指,目光贪婪,“比如说,某些项目的核心底价?某些关键人物的把柄?或者……我大哥真正的软肋在哪里——你说呢?”
他抛出了诱饵,也亮出了真正的爪牙。
“……我需要时间。”
应渡抬起眼,眼神复杂,带着挣扎和妥协,“我回去……考虑一下。”他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瓣,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陆与声满意地笑了,像一个终于得偿所愿的买家:“当然可以。一周时间够吗?需不需要我让助理开车送应副总回去?”他故作体贴地问。
“不需要。”应渡勉强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迅速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仿佛急于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没有再看陆与声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充满算计与威胁的餐厅。
“七天,够吗?”
应渡坐进自己车子的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按下蓝牙耳机,声音里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困顿和艰难?
只剩慵懒倦怠,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电话那头,陆争野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伐果断和愉悦笑意传来:“够啊,够我弄他八百回了。”
应渡轻哼一声:“谁知道你这弟弟这么沉不住气?我想着你收集他那些破烂把柄也差不多了,索性就再帮你加把火,亲自去探探他的底,看他到底知道多少。结果嘛,”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废物终究是废物,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就拿着点捕风捉影的东西当王牌。这下你陆大总裁,总算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你这个碍眼的弟弟一脚踹开了吧。”
“嗯嗯,谢谢宝贝儿。”
“至于他说的那个录像,”应渡启动车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天晚上太累,忘了跟你提。那个小O鬼鬼祟祟一进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嘛,顺手就把那破酒店的摄像头系统给弄瘫痪了。他想看?让他看雪花屏去吧。”
陆争野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你。”
“你在哪?”
“我家老宅,这几天大概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