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尾巴在东集镇上空抓挠,留下刺骨寒意。冻土下,春意开始萌动。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声穿透破庙。粗嘎的嗓门吆喝着:“周大善人施粥!镇东头!去晚了没份!”
“粥?” 这字像烧红的炭砸进崽崽死寂的心。麻木的身体绷紧,胃袋抽搐。他眼中燃起微弱的希望火苗。挣扎爬起,裹紧破布,不顾冻疮疼痛,冲出破庙,汇入人流。
镇东头周家大院外,人声鼎沸。简陋草棚下,几口大锅翻滚着浑浊米粥,香气对饥民是致命诱惑。
粥棚前如同沸腾的戾气漩涡。乞丐、流民、穷苦人像饿狼涌来。壮汉用肩膀开路,妇人尖叫撕扯,只为靠近大锅。污言秽语和叫骂充斥空气。
崽崽瘦小的身影如激流中的枯叶。刚靠近就被撞开。他咬牙往里挤,却被大腿、胳膊肘、扁担无情推搡、踩踏。几次摔倒在泥水里,招来呵斥和白眼。
他太小太弱,挣扎徒劳。只能绝望踮脚,透过人腿缝隙,眼巴巴望着粥棚里有人喝粥,有人骂骂咧咧离开。那热气、吞咽声,像针扎在他空瘪的胃和燃起的希望上。几十步的距离,如同天堑。希望的光芒在冰冷挤压下摇摇欲坠。
施粥近尾声,人群稍息。周家大院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打开。
一股混合香粉、暖炉的气息飘出。几个倨傲家丁簇拥着一个微胖身影走出。他穿着锦缎长袍、貂皮坎肩,红光满面,手持折扇,脸上挂着悲悯微笑。正是“周大善人”周员外。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骚动。谄媚感恩的呼声压过抱怨。周员外微笑颔首,踱步巡视,享受称颂。
当他踱到粥棚边缘时,崽崽正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刚被撞倒摔得眼前发黑。一抬头,看见了周员外那张“慈祥高贵”的脸。
那张脸在崽崽绝望饥饿的眼中无限放大,成了唯一的救星!王婆的饼、阿草的布条带来的温暖,被求生本能扭曲投射到“善人”身上!
最后的希望!抓住他就能活!
恐惧、屈辱、对食物的疯狂渴望冲垮理智。崽崽用尽最后力气,爬向向那宝蓝色的身影!
他伸出脏污、布满冻疮的小手,嘶哑哀求:“…饿…给点…求你…”
时间凝固。
周员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扭曲!极致的厌恶和愤怒占据脸庞!眼神冰冷嫌恶如同看蛆虫!
“哪来的小杂种!滚开!” 尖刻声音刺出!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凶戾护院己如恶犬般抬腿狠踹!
“砰!”
沉闷撞击!巨力撞在崽崽胸口!他如破麻袋般凌空倒飞出去!
“噗通!” 重重摔在泥地上,溅起泥水。剧痛席卷,喉头一甜,“哇”地喷出血沫。
“不知死活的东西!”护院狞笑上前,高举水火棍,“贱骨头敢碰员外爷?!打死都算轻!”
“打死他!”“晦气!”
棍影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
第一棍砸在护头的手臂,骨响!
第二棍擦额角,带血!
第三棍、第西棍……雨点般落在背上、腿上……
崽崽如破棉絮在泥地翻滚抽搐。发不出声,死咬嘴唇。世界模糊,只剩棍棒砸肉的闷响、护院的咒骂、和西周人群冷漠的哄笑。
周员外早己掩鼻皱眉,在随从簇拥下快步退回朱漆大门内。“哐当!”大门紧闭,隔绝了苦难,也掐灭了崽崽眼中最后的光。
棍棒停了。护院骂咧咧收手。
崽崽蜷缩泥水,浑身是伤,血泥糊眼。胸口剧痛,呼吸如吞玻璃。身体痛麻,心更痛。王婆的怜悯、阿草的牺牲带来的温情画面,被那宝蓝锦袍的冰冷厌恶、护院的毒打、人群的麻木哄笑彻底碾碎!
希望,彻底粉碎!
“…娘…爹…” 无声呜咽,血沫溢出。意识在剧痛绝望中沉浮。身体冰冷。屁股上隐秘的血莲印记,却在极致的冰冷绝望中,传来清晰的灼热烙印感。
他瘫在泥里,望着灰天。零星雪花飘落,贴在滚烫伤口上。
这世界,冷得只剩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