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祠堂,黑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几百号夜家年轻子弟,挤在祖宗牌位前头,跟一群等着下锅的鹌鹑似的。空气里一股子陈年老木头和香灰的味儿,憋闷得很。
夜玄缩在人群后头,左肋下那伤还一跳一跳地疼。刚换上的粗布衣裳底下,裹着厚厚的药布,血腥气还没散干净。引火境八级的气息被他死死压着,像块烧红又硬按进水里的铁,沉甸甸地坠在丹田里,灰漩转得又慢又沉,呼噜声都闷在肚子里。他眼神扫过高台上那几个杵着的族老,最后定在站在最前面、老脸阴沉得能拧出水的管家夜福身上。
夜福那双浑浊的老眼,毒蛇一样在人群里扫,扫到夜玄这儿,停了一瞬。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有一丝…胜券在握的阴狠?他那只拢在袖子里的枯手,鼓鼓囊囊,袖口隐约透出一丝让人心悸的冰冷玉光。夜玄心头猛地一跳,就是那玩意儿!之前差点害他灰漩崩了!
“时辰到!”夜福那破锣嗓子猛地一吼,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开密室!寻先祖遗泽!生死——各安天命!”
轰隆隆!
祠堂最深处,那面刻满了蝌蚪文的厚重石墙,发出沉闷的巨响,缓缓向两边滑开。一股子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阴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霉味儿,呼啦一下从黑洞洞的门缝里灌了出来!吹得人汗毛倒竖,牙齿打颤。
“进!”夜福一声令下,声音冰冷。
人群骚动起来,有胆子大的,眼神火热,嗷嗷叫着往里冲。也有胆小的,腿肚子转筋,被人推搡着往前挪。夜玄混在中间,不紧不慢,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黢黢的门洞。
一踏进密室,光线陡然一暗。只有墙壁上嵌着几块发着惨绿幽光的石头,勉强照亮。空气又湿又冷,吸一口都带着土腥和腐朽味儿,像钻进了巨兽的肠子里。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石板路,踩上去嘎吱作响。通道又长又窄,弯弯绕绕,两边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腻的青苔。
前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夜玄跟着人群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石厅。厅壁光秃秃的,只有正对着入口的那一面石壁上,刻着几道…玩意儿?
说剑痕不像剑痕,说抓痕不像抓痕。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毫无章法。有的地方深得像被凿子硬啃进去,有的地方浅得只剩石粉印子。看着就像哪个醉汉发酒疯,拿着烧火棍在墙上乱捅乱划留下的。
可就是这几道破破烂烂的“划痕”,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劲儿!盯着看久了,眼睛发花,脑袋发晕,好像那几道歪扭的线条在自个儿扭动、爬行!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却又异常锋锐的气息,像针尖一样扎着人的皮肤。
“嘶!这…这就是先祖留下的绝世剑法?!”一个夜家子弟瞪着眼珠子,声音带着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废话!”旁边一个穿着锦缎、鼻孔朝天的家伙立刻接茬,正是夜家二房的夜宏。他挺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没见识!这剑痕返璞归真!大道至简!懂不懂?里面藏着惊天动地的剑意!我爹说了,当年有位烧脉境巅峰的长老,枯坐三天三夜,才勉强悟出一丝皮毛!”
“宏哥说得对!”立刻有狗腿子捧臭脚,“这剑痕玄奥无比!非天资绝顶者不能参悟!我等能瞻仰一二,己是天大造化!”一群人围着那几道歪扭的剑痕,指指点点,吹得天花乱坠,仿佛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夜玄没凑过去。他眯着眼,远远看着那石壁上的“鬼画符”。丹田里那团半死不活的灰漩,在靠近这面石壁时,突然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像是饿狗闻到了骨头味儿,又像是遇到了什么让它忌惮的东西。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他指头缝里那几缕平时还算安分的灰烟,此刻竟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丝丝缕缕地、不受控制地朝那石壁上的剑痕飘了过去!速度不快,却异常执着。
灰烟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其中一道最深、最歪扭的剑痕。像几条贪吃的小蛇,试探着舔舐、啃咬。
滋滋…嗤!
几声极其细微、如同砂纸磨铁的轻响传来。
灰烟…啃不动!
那看似破烂不堪、一碰就掉的石粉剑痕,在灰烟的舔舐啃咬下,竟然纹丝不动!连点石粉都没掉下来!反而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坚韧锋锐的反弹力量,将灰烟轻轻弹开!
“嗯?”夜玄眉头猛地一皱。灰烟这吃货,连黑蛇丹都敢啃,居然啃不动这破石头?不对劲!这剑痕…有鬼!
“哼,装神弄鬼!”夜玄心底一声冷笑。他不再远远站着,分开那些还在对着剑痕“参悟”吹牛皮的家伙,大步走到石壁前。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天才’夜玄嘛?”夜宏立刻阴阳怪气地开口,斜睨着夜玄肋下渗血的布条,满脸讥讽,“怎么?伤没好利索就急着来送死?还是想看看老祖宗的剑法,再学两招偷袭人的本事?”
哄笑声立刻响起。
夜玄眼皮都没抬,当他是空气。他凑近了那道最深最歪的剑痕,几乎把脸贴上去。那股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更明显了,刺得他眉心微微发疼。灰烟还在不甘心地缠绕着剑痕,像啃骨头的狗,徒劳无功。
夜玄眼神一凝。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缭绕着一缕比头发丝还细、却凝练如实质的暗红灰烟。引火境八级的灼热灰烬之力被他强行压缩到极致,凝成一根细若牛毛的灰烟针!带着一股焚毁穿透的意念,对着那道剑痕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狠狠一戳!
不是硬碰硬,是找弱点!像针尖挑线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撕裂声!
指尖的灰烟针,竟然真的顺着那道细微裂缝,硬生生挤进去了一丝!
就在灰烟针挤入裂缝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锋锐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剑痕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冲入夜玄的识海!
轰!!!
夜玄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颗太阳!无数破碎、凌乱、却又蕴含着无上锋芒的画面在他意识中疯狂炸开!
他看到一道模糊到极致的身影!立于九天之上!手中无剑,唯有指尖一点微光!那微光轻轻一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花里胡哨的轨迹,只有一道快到超越了时光、凝练到斩断因果的——线!
那道线,细若游丝,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无声无息地掠过!空间如同薄纸般被平滑切开!一颗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巨大星辰,被这道细线一分为二!连爆炸都来不及发出,就无声地湮灭成最原始的尘埃!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股斩断一切、唯快唯凝的恐怖剑意,却如同最滚烫的烙印,狠狠刻进了夜玄的脑海深处!霸道!决绝!简单到极致!也快到极致!强到极致!
“呃!”夜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青筋暴跳,鼻孔里甚至淌下两缕温热!识海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无比!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着石壁上那道歪扭的剑痕,仿佛看到了绝世瑰宝!
“太…太虚…”两个模糊的字眼,如同本能般,从他颤抖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旁边的夜宏被夜玄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嗤笑,“装神弄鬼!还‘太虚’?吓傻了吧废物!”
夜玄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喋喋不休的夜宏。
夜宏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后面嘲讽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
嗡——!!!
密室深处,更幽暗的地方,一道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恶意的玉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一闪而逝!如同毒蛇睁开了眼睛!
夜福!那老狗果然在暗处!而且,似乎被夜玄刚才引动剑痕的异象惊动了!
夜玄心头警铃大作!他强行压下识海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收回指尖的灰烟。再看向那歪扭剑痕的目光,己完全不同。什么返璞归真?狗屁!这他娘的是绝世凶器留下的疤!《太虚》?这名字…烫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