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王老板的算盘珠子响得刺耳。小花站在砖厂办公室里，闻到熟悉的黏土味——是从她指甲缝里渗出来的，洗了十年都没洗净的味道。
“五千？小花啊，你这窑子最多值三千。”王老板吐着烟圈，金牙在烟雾里闪光。他脚边的痰盂反着光，映出窗外砖窑扭曲的影子。
小花盯着墙上那幅挂历。七月那一页印着"农业学大寨"的红字，角上还留着国汉画的乌龟——是上次来玩时偷偷画的。她突然听见幻觉般的笑声，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砖场。
“新砖坯还有两万块...”小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心里在发抖加快的震动。她想起开春时，国汉光着脚在砖坯间奔跑，脚丫沾满红泥，像两个欢快的小印章。
王老板的算盘"啪"地一推：“西千，现钱。”他衬衫腋下有两团汗渍，像地图上的岛屿，“听说你儿子...啧啧，烧伤最费钱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合同纸上。小花签字的钢笔突然没水了，划出几道干涩的痕迹。王老板啧了一声，从抽屉拿出印泥。红色指纹按下去的瞬间，远处传来砖窑开闸的声响——是工人们在下今天的最后一窑砖。
揣着三千元钱走出大门时，铃铛声由远及近。吴国才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冲来，车后座绑着麻袋，车把上的电镀件沾满泥点。
“卖了？”他单脚撑地，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道新鲜的擦伤。小花点头，看见他衬衫后背全湿透了，紧贴着一道凸起的疤痕——去年砌窑时被砖砸的。
麻袋里倒出一堆毛票和硬币，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是那么的刺眼。“自行车卖了二百八，"吴国才抹了把脸，掌心的老茧刮得脸颊发红，"又找战友借了西百二。"
小花数钱的手在抖。硬币叮当落在水泥地上，滚到一株野草边——是从砖缝里长出来的苦菜花，黄得扎眼。她突然想起那辆自行车，吴国才平日连女儿们都不让碰，现在却为了几块银元卖了。
手术室的灯亮得像个小太阳。小花摸着拼好的砖雕，土地公的笑脸中间有道裂痕，但"吴"字完好无损。吴国才递来的搪瓷缸冒着热气，杯底沉着两片茶叶梗——是他藏在兜里一天的宝贝。
“厂子没了...”小花的话被手术室开门声打断。医生口罩上的血迹己经干了，变成褐色："手术成功，眼睛保住了。"
这段时间小花心里在着急，儿子己经昏迷15天了。
这天晨光透过走廊窗户，照在醒来的国汉脸上。孩子缠满绷带的手动了动，像雏鸟的翅膀。吴国才突然蹲下来，平视着小花的眼睛："等孩子好了，我去学开拖拉机。"
他眼里的血丝网住一抹朝阳，亮得惊人。小花想起十五年前相亲时，青年也是这样蹲在田埂上，衣服袖口沾着泥星子，问她：“要不要一起种这块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