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林子,带着血腥味。
叶缝秋背着福伯,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速度慢得像蜗牛。
福伯轻,可他自己不行了。
左肩的箭伤一跳一跳地疼,后背的爪痕冻得骨头缝都发麻。
丹田里那点刚恢复的内气,跑两步就喘。
更要命的是那股味儿。
福伯伤口的血腥气,自己身上干涸的血痂味,还有一路奔逃留下的汗味、泥土味…混合在一起,像一条无形的尾巴,拖在身后。
“呼…呼…”叶缝秋喘得肺像破风箱。他感觉不对。太安静了。虫鸣鸟叫都没了。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粘稠压力。
来了!
一股极其凶戾、如同实质的血腥气,猛地从身后压了过来!
像一头狂奔的嗜血凶兽,正高速逼近!那气息狂暴、蛮横,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
“叶!缝!秋!老子闻到你了!!”
屠刚那如同金铁摩擦的咆哮声,穿透密林,狠狠撞在叶缝秋耳膜上!
距离,绝对不超过百丈!
叶缝秋心脏骤停!头皮炸开!
他甚至能听到后面树枝被蛮力撞断的咔嚓声,还有血狼帮喽啰兴奋的怪叫!
背着人,跑不过!绝对跑不过!
他猛地冲下一个小陡坡,眼前是一条不算太宽的山涧溪流。溪水清浅,露出底下光滑的石头。对岸是更密的林子。
希望就在眼前!可这点距离,对此刻的他,如同天堑!
背后那股血腥煞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心!
屠刚那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己经出现在坡顶!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
一只覆盖着浓郁血光、筋肉虬结的巨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隔空轰来!
完了!
叶缝秋瞳孔缩成针尖!躲不开!硬抗?背上的福伯必死无疑!
绝望如同毒蛇,缠紧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电光,猛地劈进他的脑海!
是那柄无名残剑!
是深藏在剑诀最深处,那些用古怪文字记载、他之前根本不敢细看的片段——关于燃烧,关于速度,关于…代价!
“燃血…遁影…”
西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味,浮现在意识里。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第二条路!
“操!”
叶缝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滚烫、带着浓郁生命精气的舌尖精血,如同血箭,狠狠喷在紧握的无名断剑剑身之上!
同时!丹田内刚刚恢复的焚剑内气,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疯狂逆转!不是运转周天,而是点燃!
点燃那喷出的精血!
点燃自己残存的生命本源!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箭伤、比爪痕、比任何一次透支都痛!仿佛灵魂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焚烧、撕扯!
手中的无名断剑,沾上精血的刹那,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嗡鸣!剑身上黯淡的赤红纹路骤然亮起,却不再是纯粹的赤金,而是变成一种诡异的、仿佛在燃烧的暗红血光!
血光瞬间包裹剑身,并且如同活物般猛地蔓延,将叶缝秋和背上的福伯彻底笼罩!
叶缝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股血焰烧成灰烬!
鬓角处那刺眼的灰白,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眼角瞬间刻下数道深如刀割的皱纹!
“遁!”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
嗡——!
血光猛地一闪!
原地!叶缝秋和福伯的身影骤然变得极度模糊、扭曲!
下一刻,一道暗红色的扭曲残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射出!
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超越了叶缝秋认知的极限!
没有奔跑的动作!
那道血色残影,几乎是贴着地面,无视了地形,如同瞬移般,瞬间掠过清浅的溪流!溪水甚至来不及溅起涟漪!
残影所过之处,空气都留下一道灼热、带着浓烈生命燃烧气息的轨迹!
嗖!
血色残影没入对岸浓密的灌木丛,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生命被强行焚尽的焦糊气息。
砰!!!
屠刚那狂暴的血煞拳罡狠狠砸在叶缝秋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炸开一个丈许大坑,碎石泥土飞溅!溪水被震得倒卷!
他魁梧的身形如同炮弹般落在溪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瞬间消失在对岸密林中的血色轨迹,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
“燃烧生命?!”他鼻子狠狠抽动,空气中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生命本源被点燃焚尽的气息,让他这种修炼血煞功的人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猛地抬头,望向对岸叶缝秋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我看你能烧几次命!追!他油尽灯枯,跑不远!”
数里之外。
一片茂密的杉树林深处。
噗通!
一道扭曲的血色残影凭空出现,狠狠砸在厚厚的腐叶层上!血光瞬间溃散,露出里面两个身影。
叶缝秋重重摔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他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哇——!”
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似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溅在枯叶上,触目惊心。
痛!全身都在痛!
像被碾碎又重组!丹田彻底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空,空得像个黑洞,吞噬着最后一点生机。
一股深入骨髓、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艰难地抬起头。
阳光透过稀疏的杉树叶照下来,落在他脸上。
那张脸,哪里还有半点不到二十岁青年的模样?面如金纸,嘴唇干裂灰败,没有一丝血色。
最刺眼的是头发——原本半边鬓角的灰白,此刻己彻底蔓延开来,整个鬓角连同额角一片刺目的霜白!眼角处,那几道细纹变得深刻、粗粝,如同刀刻斧凿,一首延伸到太阳穴。皮肤失去了光泽,透着一种枯槁的灰败感。
这一下,至少烧掉了两年,甚至更多!
“呃…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血沫子,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快没了。
“少…少爷?!”旁边响起福伯虚弱又惊恐的声音。
福伯被刚才那剧烈的遁法震醒了。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浑浊的老眼看到叶缝秋此刻的模样,瞬间瞪得老大!那刺眼的白发!那深刻得吓人的皱纹!那枯槁灰败的脸色!
“少爷!您…您这是何苦啊!!”福伯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破碎,枯瘦的手颤抖着想去摸叶缝秋的白发,却又不敢碰,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老奴…老奴这条贱命…不值得您…不值得您这样啊!!”
叶缝秋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费力地抬起手,那只手背皮肤粗糙松弛,青筋暴起得吓人。
他轻轻拍了拍福伯颤抖的手背,动作艰难得如同百岁老人。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起半边身体,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
远处,那股凶戾的血腥气息虽然暂时被甩开,但并未消失!像跗骨之蛆,还在搜寻!还有州府的人,城主的狗…都在找他。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灰败的眼睛艰难地转动,望向树林外隐约透进来的方向。
一条被踩实的土路痕迹,蜿蜒向前。
更远处,在树木稀疏的尽头,似乎能看到几缕细弱的…炊烟?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
“前面…好像…有镇子…”
他喘了口气,那口气仿佛随时会断掉。
“必须…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