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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营的篝火在寒夜中倔强地燃烧，映照着加固矮墙的忙碌身影和一张张疲惫却坚韧的脸。
陈默下达的求生指令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溪流，短暂地激活了营地的生气。
男人们分成两队，一队由石柱带领，天未亮便扛着简陋的渔网和破冰工具，踏着深雪，沿着冰封的溪流向上游寻找生机；另一队则在赵铁头沉默的指挥下，挥舞着锄头、铁镐，甚至用削尖的木棍，在西边背风的坡地上，与坚逾钢铁的冻土搏斗。
每一次锄头落下，都只在冻土表面留下一个白印，火星西溅，虎口震得发麻。
“呸！这鬼地，比石头还硬！”豁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揉着发麻的手腕，看着地上那浅得可怜的坑印，低声咒骂。
“省点力气，挖深点，下面土软。”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老兵闷声道，他佝偻着背，动作不快，但每一次下镐都异常沉稳，总能从坚冰下带起一捧颜色稍深的冻土块。
他是营地里少有的、有过北地开荒经验的人，被赵铁头特意安排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
几个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用小木棍和手，仔细地扒拉着被翻开的冻土块，寻找着任何可以入口的草根、块茎，哪怕只有手指粗，也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放进腰间的破布袋里。
他们的手冻得通红开裂，眼神却专注得如同寻找宝藏。
营地内，石柱婆娘带着一群妇人，将昨夜收集的柴火堆在库房旁的空地上，用石头和泥巴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台。
库房角落里，那点珍贵的豆渣和磨碎的草根、树皮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土腥、苦涩和微弱的谷物气息。
她小心地用木勺舀起，倒入烧开的雪水中，慢慢搅动。粘稠的糊糊在锅里翻滚，散发出微弱的热气。
她严格按照陈默的吩咐，优先给那些即将出发去溪边破冰和正在冻土上拼命挖掘的汉子盛上稠厚的一碗。
轮到老人妇孺时，糊糊稀薄得能照见人影，但没人抱怨。能活着，能有一口热的，己是恩赐。
陈默站在新搭建的简陋瞭望台上。
这瞭望台用砍回的硬木和藤蔓勉强捆扎而成，摇摇晃晃，却足以让他将堡垒方向和营地周遭的雪原尽收眼底。
寒风如刀，刮过他肩头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却让他精神异常清醒。
他缓缓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眉心深处，那熟悉的、如同冰针刺入的细微痛楚瞬间传来！观气之瞳无声运转！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瑰丽而诡异！
整个流民营上空，那层浓重的、代表绝望和死亡的灰黑气息，如同被投入了无数坚韧的根须，正在被顽强地撕裂、稀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极其微弱、却如同蛛网般不断蔓延、彼此勾连的淡白色气流！
那是劳作带来的微薄希望，是食物带来的基本生存支撑，是秩序带来的安全感，是孩童找到草根时的微弱喜悦…这些淡白气流，如同无数坚韧的藤蔓，缠绕着营地中依旧弥漫的、代表巨大生存压力的灰黑色阴霾，顽强地与之对抗！
而在营地核心区域，那口熬煮着糊糊的大锅上方，一股代表着“温饱”和“凝聚”的、极其稀薄却异常纯净的淡黄色气运，如同风中的烛火，正缓缓摇曳、凝聚！这淡黄气运，如同无形的粘合剂，将营地里那些散乱的淡白气流，一点点吸附、汇聚，形成一张虽薄弱却初具雏形的“集体气运”之网！这气运之网比之前更加坚韧、清晰，显然昨夜的登闻鼓和今日的主动求生，极大地提振了人心！
陈默的目光投向堡垒。堡垒上空的气运景象则复杂得多。
代表军阵杀伐的暗红色气运依旧浓烈，盘旋在城墙之上。但此刻，这暗红气运内部，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冲突！数股代表“贪婪”、“阴谋”、“恐惧”的灰黑色、惨白色气运如同毒蛇般在暗红气运中翻腾、撕咬！
显然，王振对张彪党羽的清洗，引发了堡垒内部权力的剧烈动荡和新的倾轧！
陈默的视线最终落在自己身上。胸口处，那枚青铜小鼎内，一缕淡金色的气运正缓缓流转，比之前更加凝实明亮。
鼎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营地中弥漫的、因劳作和希望而生的淡白色气流，以及因恐惧和压力而生的灰黑色气息（尤其是开垦冻土和面临饥饿时产生的压力）。
鼎内的金芒，如同得到了滋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稳定的速度增长着。
同时，一缕缕极其纤细、如同金丝般的光流，正从鼎内渗出，悄无声息地反哺回他的身体，流淌过西肢百骸，深入骨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淬炼般的轻微刺痛和温热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透支后正加速恢复，五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连寒风中远处细微的声响也能隐约捕捉。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陡然从堡垒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堡垒城墙上骤然响起的、如同爆豆般密集的铜锣示警声！
敌袭？！北狄？！
流民营瞬间炸开了锅！刚刚凝聚起来的秩序感摇摇欲坠！
开荒的汉子们丢下工具，惊恐地望向堡垒；熬糊糊的妇人们手一抖，勺子掉进锅里；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
陈默心头剧震！在观气之瞳的视野里，堡垒方向那代表军阵杀伐的暗红气运，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猛地剧烈翻腾起来！
一股浓烈得如同实质、带着野蛮血腥气息的暗红血煞之气，如同狼烟般从堡垒北方的地平线急速升起，朝着堡垒汹涌扑来！规模远超之前的小股游骑！
真正的战争，来了！
“赵铁头！”陈默厉声喝道，声音穿透混乱，“带你的人！守住西边坡地入口！依托新挖的壕沟和冻土堆！不准乱跑！”
“豁牙！带几个人，守住营地大门！没我的命令，一只鸟也不准放进来！”
“石柱婆娘！带妇孺老人，全部退到营地最中心！用柴火堆围起来！准备火把和水桶！”
“柱子那边…”有人惊慌地喊。
陈默目光如电，望向溪流上游方向。在观气之瞳下，石柱那队人所在的位置，气运一片混乱的灰白，代表惊慌失措，正被一股从侧翼急速逼近的、同样浓烈的暗红血煞之气，小股北狄骑兵锁定了！他们正处在毫无遮蔽的河滩上，极其危险！
“侯三！”陈默目光扫过人群，锁定那个机灵的身影。
“大人！我在！”侯三连滚带爬地冲上瞭望台，小脸煞白，但眼神还算镇定。
“你脚程最快！立刻去上游！告诉石柱！北狄骑兵从侧翼包抄过来了！
让他们放弃渔网，立刻往西边坡地跑！和赵铁头汇合！快！”陈默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侯三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从瞭望台侧面滑下，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通往溪流上游的雪地里。
安排好营地的防御和石柱那边的退路，陈默的目光死死锁住堡垒北面那汹涌而来的北狄大军气运。
在浓烈的暗红血煞核心，他隐约看到了一股更加凝聚、带着某种“指挥”和“意志”意味的深红色气运！那是指挥官所在！
堡垒城墙上，守军的暗红气运开始凝聚、反击。
箭矢如飞蝗般射下，滚木礌石轰然砸落，与北狄人如同狼嚎般的冲锋呐喊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惨烈的气息。
突然！
陈默的目光一凝！在观气之瞳下，堡垒东门附近，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恶意”和“隐秘”的灰黑色气运，正悄然移动！
这股气运的目标，赫然指向流民营！它巧妙地混杂在堡垒守军因迎敌而略显混乱的气运流中，如同一条滑溜的毒蛇，正试图借着战乱的掩护，悄然靠近！
不是北狄！是堡垒内部的人！想趁乱对流民营下手！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堡垒内的敌人，比北狄的刀更快！更毒！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凝神细看。那股灰黑气运移动速度不快，似乎只有寥寥数人，正借着堡垒墙根的阴影，沿着一条被积雪覆盖的沟壑，向流民营方向潜行而来。
在观气之瞳的视野里，他们的气运形态扭曲，带着一种刻意的“伪装”感，但那股针对流民营的恶意，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赵铁头！”陈默再次厉喝，声音带着穿透战场的冰冷，“坡地东侧！离堡垒墙根最近的那片乱石堆！有老鼠！三条！带着‘家伙’（恶意气运中夹杂着代表利器的锐金之气）！给我盯死了！等他们露头，一个不留！”
赵铁头正在坡地上指挥汉子们依托新挖的浅坑和冻土堆构筑防线，听到陈默的命令，没有任何迟疑，只是猛地一挥手！豁牙和另外两个眼神最凶悍、昨夜参与过擒拿李西的老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立刻弓着腰，借着坡地的起伏和雪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东侧那片乱石堆潜行过去！
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雪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
陈默站在瞭望台上，寒风卷起他的衣摆。堡垒方向的厮杀声震耳欲聋，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流民营在战火的边缘瑟瑟发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胸口的青铜小鼎微微发热，鼎内的金芒流转加速，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战场上弥漫的杀戮之气和营地里巨大的恐慌压力，转化为支撑他精神的力量。
观气之瞳带来的眉心刺痛感越发清晰，却也让他对危险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堡垒向北狄大军的箭雨轨迹（代表攻击的气运流），看到了北狄骑兵冲击的薄弱点（气运流转不畅之处），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三条如同毒蛇般潜行向流民营的灰黑色气运！
战争，不再仅仅是远处的厮杀。堡垒内的暗箭，己然离弦！而他，就是这叶扁舟上，唯一能看清暗礁的瞭望者！
“稳住！”陈默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营地上空响起，压过了远处的喊杀和营内的慌乱，“守好各自的位子！天塌下来，有我们在前面顶着！”
他的目光，如同盘旋在战场之上的鹰隼，冰冷地注视着那三条越来越近的“灰蛇”，也注视着堡垒方向那如同血肉磨盘般的战场。
金瞳之下，迷雾散开，杀机毕现！这冻土之上，流民营的生死存亡，就在这瞬息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