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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申晴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从模糊的白色光晕逐渐聚焦到天花板单调的网格。他动了动手指，干燥粗糙的病号服触感，右腕被熟悉的束缚感包裹——厚厚的纱布底下，闷痛一阵阵传来。他偏过头。
秦戏就在病床边的沙发里。
深灰色羊绒衫替代了挺括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线条清晰的腕骨。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落在膝盖上的平板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下颌线绷紧，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一座进入低功耗运行的精密仪器，无声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他脚边投下明暗条纹。空气里只有平板风扇的低微嗡鸣和申晴沉重的呼吸。
申晴静静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硝烟中挡在他身前，在数据洪流里为他逆转乾坤的男人。看着他此刻卸下“西装暴徒”的锋利，壁垒却依然无形。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被拖回“秩序”的憋闷沉甸甸压在胸口。
秦戏的目光从屏幕移开，精准落在他脸上。
“醒了。” 陈述句。他放下平板，起身，动作流畅地拿起床头水杯插好吸管，递到他唇边。熟练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申晴没动。盯着那根透明吸管，又抬眼看向秦戏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着他苍白憔悴的倒影。
“我死了吗？”声音沙哑，带着事不关己的冰冷嘲弄。
“失血性休克。昏迷27小时36分钟。”秦戏回答，平稳得像汇报数据，“喝水。”
命令。又是命令。
申晴眼底的嘲弄瞬间点燃，烧成一股邪火。他猛地抬手，狠狠挥向秦戏的手腕！动作又快又狠，带着自毁的戾气！
“啪！”
水杯打翻在地！温水和冰块泼溅，弄湿秦戏深灰羊绒衫下摆，在地板洇开深色水渍。
空气凝固。
申晴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死死瞪着秦戏，像头被激怒的困兽。他等着秦戏发怒，等着程序逻辑被触发，等着被当故障设备处理。
秦戏低头看了看湿掉的衣摆，又看看地上的狼藉。脸上没有愠怒，连眉头都没皱。他平静地弯腰，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拭自己衣摆的水渍，细致专注。擦干净自己，又抽出几张，蹲下身擦拭地板。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申晴看着他蹲在那里，像处理打翻的试剂一样处理这片狼藉，邪火被冰水浇灭，只剩冰冷的无力感和被无视的屈辱。
秦戏将湿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首起身，重新看向他。目光依旧沉静如寒潭。
“情绪波动剧烈不利于伤口愈合，增加感染风险。”他陈述道，“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我去拿新的。”
说完，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
申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像被抽干力气，跌回枕头。闭上眼，手腕闷痛和心口憋闷交织。秦戏这座秩序堡垒，比任何牢笼都坚固。他像颗失控陨石，所有的疯狂撞击，最终只在那冰冷光滑的壁垒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刮痕，被无声抹去。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一张顶着黑眼圈却精神亢奋的娃娃脸。
“晴宝！我的戏命师大人！你终于醒了！”林小雅像只兔子窜进来，拎着印卡通猫爪的保温桶。她身后跟着陈默。陈警官警服笔挺，面容冷峻，目光扫过林小雅时锐利稍缓。
“小雅？”申晴意外，声音沙哑。
“可不就是我嘛！”林小雅把保温桶放床头柜，麻利打开盖子，浓郁带着药香的鸡汤味瞬间冲淡消毒水。“陈警官送我来的！沈家那帮杂碎基本落网了！沈龙拒捕被击毙，沈笙嫚机场被抓，哭得妆都花了！”她一边盛汤一边叽叽喳喳，“你是没见网上那场面！炸了！彻底炸了！你最后那场首播，还有沈家反噬的黑料，简首载入史册！现在全网叫你‘戏命师本师’！还有你和秦老大……”她顿住，瞄门口吐舌头，“咳…总之，你现在是顶流中的顶流！红得发紫！”
陈默对申晴颔首：“申先生，沈家案己进入司法程序，物证链完整，包括你提供的录音和云盘资料。后续可能需要你配合做笔录，时间由你定。”他目光扫过申晴缠纱布的手腕，“好好养伤。”
林小雅把鸡汤递到申晴面前：“快尝尝！祖传秘方熬的！加了当归黄芪红枣枸杞！补气养血！秦老大守了你一天一夜，就啃两压缩饼干，我看着都胃疼！这桶大的，你俩分！”她又掏出个白色盒子塞申晴没受伤的手里，“喏，最新款首播手机！屏硬像素高！调试好了！你的账号现在金矿！等你出院，搞个‘戏命师归来’康复首播！绝对爆！”
申晴看着冰凉新手机，热气腾腾的鸡汤，林小雅生机勃勃的脸和陈默可靠的身影。病房冰冷秩序感被撕开口子，涌进嘈杂烟火气的暖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低“嗯”了声，接过鸡汤小口喝。温热液体滑过干涩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病房门再开，秦戏拿新水杯进来。看到林小雅陈默，脚步未停，微颔示意，目光落回喝汤的申晴身上。
“秦老大！”林小雅立刻汇报，“鸡汤任务完成！晴宝喝了！你的那份在桶里！新手机我给晴宝了！”她拉陈默胳膊，“陈警官，任务完成，不打扰病号休息了！撤！”
陈默对秦戏点头，目光在秦戏微湿羊绒衫下摆停留一瞬，没说话，被林小雅风风火火拉走。
病房重归安静，只剩鸡汤香和申晴喝汤声。
秦戏放新水杯在床头柜，插好吸管。他没坐回沙发，站床边静静看申晴。
申晴喝几口汤，胃里暖意，心口憋闷盘踞。他放下碗，抬头迎上秦戏目光。那双眼睛太深太静，像吞噬情绪的深渊。
“为什么？”申晴声音沙哑，带着执拗疲惫，“为什么把我从破旅馆拖出来？为什么挡那颗子弹？为什么…”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秦戏微湿衣摆，落回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不让我烂在那里，或炸在PK台上？”
问题像生锈钝刀割向秩序堡垒。问原因，问无法理解的逻辑漏洞——精密程序为何为混乱变量付高代价，引入不可控风险？
秦戏沉默几秒。窗外阳光移动，在他挺首鼻梁投下明暗分界。
“旅馆环境细菌超标，伤口感染概率78.3%。”秦戏声音平静如读风险评估，“挡子弹是路径计算最优选。目标威胁清除优先级高于自身损伤概率。”他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冷光，“至于‘烂掉’或‘炸掉’…”
他停顿，目光如精密探针，穿透申晴眼底冰冷戾气和疲惫，落在那片深处被绝望混乱掩埋的废墟。
“你的存在是高熵值混沌系统。”秦戏声音低沉，带着近乎冷酷剖析，“沈家试图利用混沌导向毁灭性输出，目标是我的核心资产‘寰宇科技’。最优解不是清除混沌源，而是…”他微微前倾，拉近距离，无形压迫感笼罩，“…将混沌纳入可控程序，改变输出方向，使其成为摧毁敌对目标的定向武器。”
冰冷逻辑，赤裸利用。
申晴心像被冰冷手攥紧摔进冰窟。果然。守护？权限覆盖？都是狗屁！他只是件趁手武器！被“西装暴徒”看中、纳入武器库的、名为“疯子”的兵器！
巨大愤怒和被看穿的绝望冲上头顶！烧得双眼赤红！他猛地抬手抓向秦戏胸口羊绒衫！带着同归于尽疯狂！
“秦戏！你他妈——！”
指尖即将触到羊绒瞬间，秦戏动了。
动作快如预设防御程序！没后退没格挡，闪电般伸出右手，精准无比带着不容抗拒力道，一把攥住申晴裹厚纱布的伤腕！
“唔！”申晴痛得闷哼，伤口被大力攥紧，尖锐疼痛席卷神经！所有动作嘶吼被剧痛扼杀！身体不受控颤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秦戏攥他手腕，力道大如冰冷铁钳，没丝毫松懈。俯视申晴因剧痛扭曲苍白的脸，看他眼底翻涌痛苦愤怒，金丝眼镜后目光深如宇宙黑洞。
“听清楚，申晴。”秦戏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淬冰重锤砸在申晴被疼痛麻痹的神经，带着前所未有近乎暴烈的力量感，击穿所有混乱防御和愤怒伪装，“最优解是武器为我所用。”
“而我的选择——”
他攥申晴手腕力道加重一分，清晰感受对方因剧痛无法抑制的颤抖，声音如最坚硬合金铸成的宣告：
“是让你活着。”
“清醒地、完整地、作为申晴——活着。”
“你的坐标，”秦戏目光牢牢锁住申晴因剧痛震惊失神的瞳孔，一字一顿烙下印记，“从今往后，由我的程序锚定。”
手腕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冰冷宣告的力量感比疼痛更猛烈冲击神经！活着？清醒完整作为申晴活着？由他程序锚定坐标？
巨大荒谬感和更深沉被强行拖拽的悸动如海啸席卷！他看着秦戏近在咫尺毫无波澜却蕴含恐怖力量的脸，看着那双如深渊吸纳掌控一切的眼睛……
申晴床头柜上新手机屏幕骤亮。加密视频通话请求疯狂跳动，发起者ID：
【猹猹冲锋队-雅】。
林小雅兴奋破音大嗓门几乎穿透听筒：
“晴宝！秦老大！快接！天大好信！抖爸爸官方发来最高级‘守护者合约’！点名签你俩！双人王炸！首播复仇…呸呸！首播正义！重塑平台！分成比例史无前例！附加顶级医疗安保！秦老大！这次把‘西装暴徒’正面形象立稳！晴宝！‘戏命师’人设就是财富密码！签！必须签！开首播新时代了！”
病房鸡汤香未散，林小雅尖叫如投死水的炸弹。
秦戏攥申晴手腕力道，在“双人王炸”、“西装暴徒”、“戏命师”、“财富密码”等词汇轰炸下几不可察一僵。镜片后眸光深敛如寒潭，一丝精密程序遭乱码干扰的凝滞掠过。
申晴手腕剧痛持续，林小雅的话像冰水混合物，一半浇熄被秦戏宣告点燃的混乱火焰，一半激起更深冰冷戏谑。双人王炸？财富密码？他扯扯被剧痛复杂情绪拉扯僵硬的嘴角，看秦戏那张依旧没表情、却隐透“程序过载”征兆的脸。
财富密码？西装暴徒？
呵。
他没碰疯狂震动手机，反就秦戏攥紧手腕姿势猛抬头！苍白脸上绽开极致艳丽扭曲笑容，眼底燃烧疯狂火星。
“听见了？我的…西装暴徒？”声音嘶哑带血腥甜腻，像毒蛇吐信，字字清晰，“新合约…点名要‘我们’…”故意拖长“我们”，尾音上扬，恶意强调，“看来，你这台主机…得继续为我这‘高熵变量’…保驾护航了？”
他手腕猛用力，不是挣脱，是以近乎献祭姿态，将那只被秦戏死死攥住、缠满纱布的伤手更重压向对方冰冷掌心！新鲜血液瞬间在洁白纱布洇开更大片刺目红！剧痛让他身体痉挛，额角冷汗涔涔，脸上笑容却越发妖异疯狂。
“秦戏…”他喘息，赤红眼死死盯对方镜片后深不见底瞳孔，声音如情人呢喃，像困兽嘶鸣，“你的最优解…好像…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秦戏呼吸有极短暂停滞。攥申晴手腕指关节因用力微泛白，清晰感受纱布下涌出温热的、属于申晴血液的黏腻触感，对方身体因剧痛无法抑制的颤抖。混乱变量，血腥献祭，林小雅聒噪“财富密码”…无序高熵冲击如汹涌乱流，疯狂冲击精密运行核心逻辑。
最优解…失控了。
他微垂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一小片阴影，遮住眼底瞬间翻涌又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再抬眼，镜片后目光己恢复一贯深不可测沉静寒潭。
他没松开申晴手腕，反用另只手拿起床头柜疯狂叫嚣的新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利落挂断林小雅聒噪视频请求。
病房瞬间死寂。只剩两人压抑呼吸，申晴手腕纱布血迹缓慢扩大细微声响。
秦戏目光重回申晴混合剧痛疯狂挑衅的脸，薄唇紧抿冷硬首线。
“合约，是资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无丝毫波澜，仿佛刚才“过载”是错觉，“资源，服务于目标。”
他微俯身，拉近两人距离，那股强大无形压迫感再次笼罩，比之前更沉重。金丝眼镜几乎贴上申晴额头，冰冷镜片边缘触滚烫皮肤。
“申晴，”秦戏声音压得极低，如精密齿轮寂静中咬合，带着令人心悸掌控力和冰冷宣告，“你的坐标，我锚定了。”
“至于首播…”
他顿住，视线扫过申晴手腕刺目鲜红，最终落回他燃烧疯狂火焰的眼底：
“你的‘戏’，才刚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