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箱制冰的“滴”声，清脆短促，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紧绷的湖面。那点微不足道的电子噪音，却瞬间撕裂了核心区里剑拔弩张的、由幽蓝屏幕光、服务器嗡鸣和申晴手中书角敲击声构筑的诡异张力场。
申晴敲击书柜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的神经质挑衅僵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错愕和扭曲兴味的表情取代。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又像是被某种荒诞的意外精准戳中了痒处，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带着气音的古怪笑声。
“哈……哈……”他笑得几乎弯下腰，手中的厚书差点滑落，被他用另一只手险险抓住，书脊抵在冰冷的金属隔板上。“死机？过载？”他抬起眼，泪花都呛了出来，看向几步之外依旧平静如冰山的秦戏，“你这台主机……连冰箱都比你有反应？”
秦戏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那声“滴”和他毫无关系。他没有理会申晴的嘲笑，视线落在他抵在金属隔板上的书脊，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书，放回去。那是《异常行为模式分析与预测模型》第三版，精装限量。你手上的油脂和汗液会腐蚀书封涂层。”
申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捏着书的手指，又看了看那冰冷厚重的深蓝封面，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玩意儿不是砖头而是个“精装限量”。他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又被那种玩味的探究覆盖。他非但没有放回去，反而把书抓得更紧，指尖甚至故意在光滑的封面上蹭了蹭。
“哦？这么宝贝？”申晴拖长了调子，眼神像毒蛇吐信般黏在秦戏脸上，“秦大学者怕我把你的‘预测模型’弄脏了？还是说……”他忽然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那本厚书被他像盾牌一样抱在胸前，几乎要撞上秦戏的胸口，“你怕我……变成你模型里那个‘无法预测’的异常值？”
秦戏没有后退。他甚至微微垂眸，目光扫过申晴近在咫尺的脸，落在他胸前那本深蓝色的书上，像是在评估书籍受损的风险系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其狭窄，申晴身上那股混合着旅馆霉味、淡淡血腥气和一种自身特有的、带着点侵略性的冷香，与秦戏周身清冽的雪松气息激烈碰撞，无声地争夺着这方寸之间的空气。
“书的价值在于内容，而非外壳。”秦戏的声音响起，就在申晴耳边，低沉平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波澜，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但损坏物品，属于非理性行为，增加不必要的熵增。”他抬起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镜片，首首看进申晴那双充满挑衅和混乱的眼睛，“放下它。或者，支付市场溢价173%的赔偿金，以及后续书籍护理费用。”
申晴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赔偿金？护理费？在这种距离，这种氛围下？秦戏这台主机的反应回路，远远超出他的预设脚本！那股被强行拖入对方逻辑轨道的憋闷感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被彻底无视挑衅的挫败感。
“你……”申晴刚想开口，用更刻薄的言语刺穿这堵名为“秦戏”的铜墙铁壁。
“滴——滴滴滴！”
一连串急促、尖锐、完全不同于冰箱制冰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秦戏放在工作台上的平板电脑里炸响！屏幕瞬间由幽蓝的数据流界面，切换成刺目的红色警告弹窗！
【警告！检测到针对目标账号“晴时疯起”的大规模恶意攻击！】
【攻击类型：分布式拒绝服务（DDoS）+ 高强度污蔑信息洪流！】
【攻击源：高度伪装，疑似“金鳞公会”残余节点协同沈家资源池！】
【目标：瘫痪账号！制造社会性死亡！】
【预估破坏力：A级！倒计时：2分17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刺目的红光，瞬间将核心区幽暗静谧的氛围撕得粉碎！屏幕上，代表申晴账号状态的虚拟血条正在被一股汹涌的、猩红色的恶意洪流疯狂冲击，岌岌可危！
申晴脸上的所有玩味、挑衅和扭曲笑容瞬间冻结。他猛地看向那块刺目的屏幕，看着那象征着自己在网络世界唯一存在痕迹的“血条”正被无形的恶意疯狂吞噬。沈家！金鳞！他们反击了！而且如此迅猛、恶毒！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被彻底围猎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他的脊梁。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厚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蓝的硬壳封面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猛地扭头看向秦戏，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探究和挑衅，而是像濒死的野兽，带着孤注一掷的凶狠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秦戏！”他的声音失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嘶哑的急切，“他们……”
他话没说完，秦戏己经动了。
在警报炸响的瞬间，秦戏的目光就己经从申晴脸上移开，精准地锁定了那块报警的平板屏幕。他脸上的平静如同被瞬间抹去，不是慌乱，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专注。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深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倾泻、分析。
他没有看申晴，甚至没有回应他那声急切的呼喊。他的动作快得如同被预设好的程序触发。一步跨到工作台的主控位，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一片残影，快得几乎看不清落点。噼啪的敲击声如同骤雨般密集响起，瞬间盖过了平板的警报声！
随着他的操作，三块巨大的曲面屏画面同时剧变！
左侧屏幕：复杂的网络防御拓扑图瞬间展开，无数代表防御节点的绿点被激活，构筑起层层叠叠的虚拟壁垒，迎向那股汹涌的猩红洪流！绿点与红潮激烈碰撞，数据流如同沸腾的岩浆！
中间屏幕：瀑布般的代码流速度飙升到极致，无数指令被生成、发送，精准地追踪、分析、剥离攻击源头的伪装层！代表追踪深度的进度条如同离弦之箭，疯狂推进！
右侧屏幕：抖音后台的实时监控界面被放大到极致，申晴账号下的评论区如同爆炸般被海量的、污秽不堪的谩骂和恶意谣言刷屏，速度之快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同时，一个独立的窗口弹出，里面是秦戏十指翻飞，正在快速编写、准备提交给平台最高监管层的、附带完整攻击证据链和法律条款的紧急申诉报告！
整个核心区的温度仿佛都在升高。服务器机柜的嗡鸣声陡然加大，指示灯疯狂闪烁。秦戏的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屏幕，侧脸在幽蓝和猩红交织的光线下，轮廓冷硬如刀锋，专注得近乎忘我。汗水顺着他紧绷的额角滑下，消失在挺括的衬衫衣领里。
申晴僵在原地，抱着那本差点被他捏碎的厚书，像个被遗忘在战场边缘的幽灵。他看着秦戏在刺目的警报红光中如同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的背影，看着屏幕上那场无声却惨烈的数据攻防战。看着他自己的“血条”在秦戏构筑的绿色壁垒后艰难地维持着一丝微弱的蓝光。
愤怒、恐慌、被围猎的窒息感……那些汹涌的情绪，在秦戏这极致冷静、高效到非人的应对面前，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攫住了他。秦戏不是在保护他这个人，更像是在捍卫一个被攻击的“数据资产”，一个需要被修复的“系统漏洞”。但正是这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在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盯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洪流，看着那根岌岌可危的蓝色血条，在秦戏构筑的秩序矩阵中，与铺天盖地的猩红恶意，进行着一场决定他虚拟生死的无声搏杀。
时间，在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疯狂的嗡鸣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倒计时在报警平板上无情跳动：
【1分43秒…1分29秒…1分15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