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太子不如猪
六月中旬，正值梅雨时节。
雨水顺着茅檐流淌，淅淅沥沥，一夜到天明。
卯时初，说是天明，其实天色仍是阴沉沉灰蒙蒙的，又是在山里，视线不大清晰。
山凌霄惦记着自己的病猪，早起熬了一大锅苋菜粥，提着食桶来到猪棚。
猪棚修的还算大，另一边养了几只鸡，边上还挨着她闲时进山捡的柴木，都修的整齐，一捆捆垒起来。
走过柴木堆，停在猪圈前。
“噜噜噜噜噜噜噜……”
她熟练的敲了敲猪圈，呼猪进食，一瓢一瓢的舀到食槽里。
很快就有猪回应，发出哼哧声走过来，把朝天鼻怼进食槽砸吧砸吧。
山凌霄弯腰凑近看了眼，喃喃道，“大壮，每次吃饭你都跑的最快，小壮呢？”
猪自然是没有回应的，她打开猪圈走进去，找到了睡在角落里的病猪。
用食瓢杵了杵猪身，“小壮壮，还能起来吗？”
“唉，这要是不进食那就不行了，好歹起来吃一点。”
“前些日子托小松买了药，昨日就该送来了，不知怎的没来。”
“你得坚持住呀。”
君凛琰睡在柴堆里，脑袋昏昏沉沉听了一夜的雨声，此刻忽然听见一道稚嫩清甜的女声，一下子清醒了几分。
不过清醒了没多久，脑子又开始发昏了。
这声音喋喋不休，没有一句可用的信息。
和猪有什么好聊的呢！
他的腿好痛……
昨日，他押送犯人的车队在一峰道遇到刺客，又逢山道滑坡，连人带车坠崖。
好在没有致命伤，只是左脚右手均不得动弹，动一下疼便疼的要命。
山中多有猛兽毒蛇，遮天蔽日的树荫下难辨方向。
本以为要丧命于此，却忽然在山峰溪涧看到了一排垒起的石头，大约是人为铺成，以便行走。
这里或许有人居住，又或许有出去的路。
顺着溪涧往上走，跌跌撞撞，手脚并用，总算是爬到了这处矮坡上。
这坡上只有一户人家，外头围了一圈篱笆。
他以为是猎户的暂住之所，所以不敢打草惊蛇。
深夜了，他也力竭。
爬进猪棚避雨后，睡在柴堆里就失去了意识，首到现在。
“咕咕咕咕……”
醒来了，身上的痛楚就越发清晰，连饥饿感都来的这么凶猛。
“咕咕咕咕……”
肚子一连响了几声，他根本无法控制。
女声明显一愣，“诶？小壮壮，你饿了？”
“肚子叫的这么响，吃点？”
君凛琰能听出，她在舀食。
水瓢刮得桶壁一声响，老有食欲了。
“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
地上的病猪是一动不动的，咕咕咕的声音是一串接一串的。
甚至更响了。
山凌霄噤声，保持着喂食的动作，眼珠子左右转动，然后迅速的提桶出猪圈，来到她锁定声音的方位。
她一手提桶，一手拿瓢，死死盯着面前的柴堆。
定是山中小野猪来偷吃了，待这野猪一露头，她便把食桶扣它脑门上，一通乱打。
君凛琰大气都不敢出。
不敢相信，自己堂堂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僵持了片刻，原本垒的高高的柴忽然倒下来两捆。
没了遮挡物，也就看清了躲在里头的东西。
山凌霄几乎是本能反应，举起了手里的水瓢打下去，稚声道：“死猪崽子，还来偷吃！”
“咚！”
“啊嘶——”
君凛琰吃痛惨叫，捂着脑门，眼冒金星。
他堂堂东宫太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闷亏。
虚弱但盛怒道：“你……粗鲁，无礼！”
山凌霄吓一跳，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满脸疑惑：“啊？怎么是个人啊？猪呢？”
她在这山里住了快三年，三年来除了小松，便再也没见过其他外人。
当下冷不丁见着一个男人，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是个男人啊！
她情愿自己要面对是头野猪……
“你……你怎么进来的啊！”
君凛琰捂着自己的脑门，又疼又怒：“猪？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宫像吗？”
山凌霄太久不曾和人相处，摸不清什么状况，也不想与他争论。
两只手无措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退后了两步，找了个把更趁手的铁锹握在手里。
“你……你才是狗眼呢！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啊！算了，我不追究你，你也别躲着了，你快走……不然，不然……”
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君凛琰疼的没话说，摸着额头，抬头打量她的衣着，漆黑的眼珠子缓缓律动。
一峰道的刺客看似劫狱，但极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此刻出山，又是这副身体，落到那群人手里岂不成板上鱼肉。
还不如就在这阴僻之地养伤，等状态好些，再回东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脾性，态度大转变：“姑娘，是在下冒犯，实在求助无门才栖息此处。”
“待修养几日，腿脚利索，在下必定离开此处，再奉送千金答谢。”
语气比方才温和了十几个度，虽然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很是疏离，但嗓音轻轻沙沙的，很是好听。
山凌霄听罢，果断摇头。
“不行不行。”
小松要是知道，她都不知要如何交代。
君凛琰看她身形，也不过是十三西五的小姑娘，定然也不是什么凶恶之人……
要不说是东宫出来的人呢，鬼点子就是多。
眼睫毛微微一覆，表情转换自如，捂着额头痛苦呻吟道：“头好痛……姑娘下的好狠手，若不及时医治，在下恐要丧命于此……”
山凌霄的手劲确实大，小时候阿娘教绣花，她回回都能给针捏弯。
她慌了神，丢开了手里的铁锹，原地转着圈，嘴里嘟囔个不停。
“我不打了，不打了。”
“你可不能死啊，或者死外边……”
“反正不能死在这……”
她本就是家里父母接连去世，弟弟奇怪生病，才在村里人的指引下，找了民间先生看了事。
先生说是祖上杀戮太重，业力太大。
父亲死时候犯了重煞，所以带走了母亲，再不破解可能要把她的弟弟也带下去。
破解之法就是把父母的坟迁到这三峰聚气之地，又需阴时阴月出生的子女在此守墓三年，以慰双亲在天之灵。
再过一个月，这三年守墓的事就圆满了，这个时候要是死了人，岂不是坏了先生的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