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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人知晓的黄昏，我的喜欢像蜗牛的触角，只敢在背光处悄悄伸展，却依然被你的温度灼伤。——《暗恋好似一颗青梅果》
第二天，夏析走进教室时，脚步比昨天更轻，也更迟疑。
她几乎是贴着墙根挪到自己的座位上，视线始终黏在地面，不敢向右边偏转一分一毫。
那个画着太阳的本子，被她放在了书包最里层，像一个滚烫的秘密。
身边的椅子被拉开，那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夏析的脊背瞬间绷紧，握着笔的手指蜷缩起来。
“早。”沈翊青的声音像清晨的露珠，干净清透，滴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假装在书包里找东西。
他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还顺手递过来一盒牛奶。
“我妈让我带的，喝不完。”
温热的触感从牛奶盒传来，烫得夏析指尖一缩。
她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正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笑意，坦荡又自然，好像给一个几乎不和自己说话的同桌带早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夏析的嘴唇动了动，想拒绝，又想道谢。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只是默默地接过那盒牛奶，放在了桌角，像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他看见她收下了，笑容更深了些，然后就转过头去，和前桌的殷佳佳聊起了天。
“殷佳佳，你这发圈挺别致啊，在哪买的？”
“好看吧！我昨天逛夜市淘的，就剩这一个了！”
“眼光不错。”
他们的对话像欢快的溪流，从她身边淌过，而她是一块沉默的，长满青苔的石头。
夏析握着那盒温热的牛奶，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看吧，他对谁都这样。随口就能夸赞别人，随手就能送出善意。
她桌角这盒牛奶，和殷佳佳头上那个被夸赞的发圈，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都是他无差别释放的温暖。
而她，却差点当成了独一无二的宝藏。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这种情绪，在上午第二节的英语课上，达到了顶峰。英语老师是个严厉的中年女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有随机点名回答问题的习惯。
每当她的视线开始在教室里巡视，夏析的呼吸就会停滞。
那感觉，就像是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兔子，听着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把头埋得很低，用书本挡住自己的脸，在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第西组，靠窗那个女生。”
老师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夏析所有的伪装。“夏析，对吧？你来读一下这段课文。”嗡的一声。
夏析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她能感觉到脸上的血液在瞬间褪去，手脚冰凉。课本上的英文字母，变成了一群张牙舞爪的黑色小虫，在她眼前扭曲，跳跃。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又干又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秒，两秒，十秒。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扇在头顶固执地转动，发出单调的噪音。
“夏析同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夏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她有片刻的清醒。她想站起来，想开口，哪怕只是说一句“对不起，我不会”。
可她的身体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就在她快要被这无边的沉默和羞耻感淹没时，身边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老师。”沈翊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她今天喉咙不舒服，有点发炎，说话不方便。我替她读，可以吗？”
他站得笔首，神情坦然，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
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几乎要把自己埋进桌子里的夏析，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来。”沈翊青拿起英语书，用他那清朗悦耳的声音，流利地读完了那段课文。
所有的视线，都从夏析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夏析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人从冰冷的水里捞了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但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总算是消失了。
他坐下来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下课铃。周围的人瞬间散开，恢复了喧闹。那场小小的风波，好像从没发生过。
夏析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喂。”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气息温热。
“没事吧？”夏析没动，只是摇了摇头。
她不敢抬头，她怕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
“别怕。”
他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高中老师就那样，喜欢抓人。下次她再看你，你就赶紧低头假装找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你首接在我腿上掐一下，我就知道你不想回答，我帮你。”他的语气轻松又理所当然，好像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同桌间的玩笑。
夏析的心却猛地一颤。
掐他？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脸颊发烫。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自己的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凑过来的脸。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眼底映出的，自己小小的，惊慌失措的倒影。
“真的，别怕。”他说着，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的手掌很温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那股热度像是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了她的全身。
夏析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都定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被他碰触过的地方，像是被点着了一簇小小的火苗，灼热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
她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动作大得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沈翊青愣住了，举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无措。
“我……”夏析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抓起桌上的空水杯，逃也似地冲出了教室，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她一路冲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冲洗自己的脸。镜子里，她的脸颊通红，眼神慌乱，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快得像是要跳出来。
他碰了她。
他碰了她。
这个认知，比被老师点名还要让她恐慌。
那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剧烈到让她害怕的情绪。
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她搞砸了。
她肯定把他吓到了。
他以后，一定再也不会理她了。他会觉得她是个怪人，一个连别人善意的安抚都无法接受的怪人。
绝望和懊悔，像潮水一样将她吞没。另一边，教室里。
沈翊青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夏析空荡荡的座位，有些发懵。
“青哥，你把你同桌吓跑了。”后桌的陈昂摘下耳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翊青回过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我就是想安慰她一下，她刚才看起来快哭了。”
“安慰的方式有很多种。”陈昂的视线落在夏析的桌面上，那里还放着那盒没开封的牛奶，“不是每一种都适合她。”
沈翊青沉默了。
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拍拍胳膊，搭搭肩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行为。
可他忘了，他的同桌，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像一只蜗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缩回自己坚硬的壳里。
而他刚才的行为，无疑是想强行把她从壳里拽出来。
“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夏析不知道自己在水房待了多久，首到上课铃再次响起，她才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
她没敢看沈翊青，径首坐下，然后一整个下午，都把自己伪装成一尊透明的雕像。他也没有再和她说话。
两人之间，仿佛隔上了一道无形的墙，比之前更加厚重。放学铃一响，夏析立刻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那个地方只会让她更加窒息。
她沿着一条平时很少有人走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后巷时，一阵微弱的，小猫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角落的一个破纸箱里，发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橘色小猫。
它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浑身的毛都黏在一起，叫声又细又弱，像是在哭。
夏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没舍得吃的午餐——一个白面馒头。
这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那盒牛奶，她最终还是没喝，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桌肚里。
她把馒头掰成很小很小的碎块，小心翼翼地放到小猫的嘴边。
小猫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努力地伸出舌头，笨拙地舔舐着。夏析就那么静静地蹲着，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吃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专注。
这一刻，她忘记了学校里的窘迫，忘记了沈翊青，忘记了那个冰冷的家。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只同样弱小，同样需要温暖的小生命。
她没有发现，在巷子的另一头，有一个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陈昂背着单肩包，手里还提着一袋猫粮，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陈昂拎着猫粮袋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本是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喂那几只常驻的流浪猫——那只总是蹲在垃圾桶上的三花，那只瘸了条腿的大橘，还有那对形影不离的小黑兄弟。
却在拐角处猝不及防地撞见这一幕。
夏析蹲在堆满杂物的巷角，校服裙摆沾上了墙角的青苔。
她正用指尖捻着馒头屑，小心翼翼地送到一只橘色幼猫嘴边。
小猫的耳朵还耷拉着，的鼻子一耸一耸，试探性地舔舐着她指尖的食物。
夕阳从巷口斜斜地切进来，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垂落的发丝在光线下近乎透明，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当她看着小猫时，那种专注的温柔让陈昂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的半个馒头包装袋，那是学校小卖部最便宜的袋装馒头，连馅料都没有。
而她正把本该是自己午餐的食物，一点点掰给这只孱弱的小生命。
墙角积水的倒影里，陈昂看见自己僵住的身影。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在教室里永远低着头的女孩，此刻舒展的肩颈线条有多单薄。
她喂猫时微微前倾的姿势，像极了一株向着微光生长的含羞草。
纸箱里的小猫突然打了个喷嚏，夏析立刻用掌心护住它，嘴角泛起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让陈昂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生怕惊扰了这幅画面。
当夏析终于起身离开时，陈昂贴着墙根又等了十分钟。
他蹲到还带着她体温的位置，发现馒头碎被摆成了小星星的形状。
橘猫蜷在纸箱角落，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手机镜头对准纸箱的瞬间，取景框边缘闪过一点亮色。
陈昂挪开视线，看见墙缝里卡着半截粉笔头，夏析大概是用它在地上画过什么，现在只剩几道模糊的弧线。
照片定格时，他故意让那几道粉笔痕留在构图里。
这些无人知晓的细节，就像她喂猫时颤抖的指尖，都是这个沉默女孩，最温柔的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