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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老城区特有的、混合着煤烟和潮湿气味的空气，从窗户缝里溜了进来。符华是被一种安稳的心跳声弄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陷在林七夜怀里。她的手臂还环在他腰上，箍得有点紧，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偏低的体温，还有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贴着他的后背。昨晚巷子口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作呕的腐臭、还有那张惨白鬼脸的影子，一下子涌进脑子，让他心口猛地一缩，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醒了？”头顶传来林七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听起来比平时软和一点。
符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她怀里窝了一整晚！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颊，耳朵根都烧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想挣开，结果刚一动，就觉得浑身又酸又软，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手脚都使不上劲儿，反倒又重重地跌回她怀里，额头还磕了一下她的下巴。
“唔…”林七夜被他撞得闷哼一声，但环着他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像怕他摔下去似的，“别乱动，你还没缓过来。”
符华的脸更红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那清浅的呼吸拂过他头顶的发丝。他僵硬地偏过头，不敢看她被黑缎蒙住的脸，只能盯着墙角那个堆着米面的角落，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没事了，你放开我。”
林七夜没立刻松手，停了几秒，才缓缓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留恋，把手臂从他身上挪开。符华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缩到了床的另一头，抱着膝盖，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想借着那点凉意压下脸上的燥热。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昨晚那些恐怖的画面挥之不去，汪绍那张惊恐的脸尤其清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林七夜的声音又响起。她己经坐起身，摸索着穿上那件旧外套，动作不慌不忙。她没再靠过来，只是侧着“脸”，黑缎朝着他的方向。
“没…还好。”符华声音有点干。
林七夜没再问，转身走到那张旧桌子旁。桌上并排放着两个杯子，一个印着蓝雪花，一个纯黑色。她精准地拿起那个蓝雪花的杯子（符华的），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了一遍。然后，她拿起昨晚在超市拧开的那瓶矿泉水，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水。
她端着水走回来，没递给他，只是稳稳地把杯子放在符华这边的床头柜上，离他的手很近。“喝水。”她说，声音恢复了点平常的清冷。
符华默默端起杯子，水温刚好，不凉不热。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些许干涩和紧张。他偷偷抬眼，看到林七夜又回到了桌边，正从姨妈给的那个白色饼干盒里摸索着。她挑了两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牛奶饼干，然后拿起其中一个超市买回来的、崭新的黑碗。
水槽的水声又响起来。林七夜洗那个黑碗洗得特别认真，里里外外搓了好几遍，连碗沿都仔仔细细地用手指擦过，才接了半碗清水。
做完这些，她才端着碗和饼干回到符华床边。她没把碗给他，而是自己端着，然后捏起一块饼干，很自然地送到符华嘴边。
“吃。”指令简洁。
符华看着嘴边的饼干，又看看林七夜。黑缎遮着她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他脸上，等着他张嘴。昨晚巷子口的血腥气好像还在鼻端萦绕，他胃里空得发慌，也顾不得那点别扭了，微微张开了嘴。
林七夜的指尖带着清晨的凉意，轻轻擦过他的下唇，把饼干送进他嘴里。她的动作很稳，喂得很准。符华咀嚼着，香甜的奶味在嘴里散开。林七夜的手指没有立刻收回，就那么悬停在离他嘴唇很近的地方，像是在等他咽下去，又像是在确认。
等他咽下第一口，她才端起那个黑碗，送到他唇边。“喝点水。”
符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林七夜这才收回手，捏起第二块饼干，重复刚才的动作，喂到他嘴边。他再次张嘴接受投喂。这一次，她冰凉的指尖停留的时间似乎更短了些，但那份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意味一点没变。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符华细微的咀嚼声。林七夜端着碗，安静地等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捻着自己外套的衣角。符华默默地吃着，目光落在她捻动衣角的手指上。那动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压抑，让他想起昨天超市里、还有昨夜巷子口，她也是这样紧绷着。他心里那点尴尬和别扭，慢慢被一种混杂着依赖和后怕的情绪冲淡了。虽然她这样喂他有点奇怪，但在经历了昨晚那种事之后，这份熟悉的、带着点强制意味的“照顾”，反而成了他混乱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两块饼干吃完，水也喝完了。
林七夜收回手，端着空碗起身去清洗。水声哗哗，她又开始了那套仔细到近乎固执的清洗流程。
符华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在狭小的空间里忙碌。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边。她洗得很专注，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符华看着她，脑子里还盘旋着昨晚的鬼面人和汪绍的惨叫，胸口闷闷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想碰碰昨晚被鬼面人气息刺激到的地方，却先碰到了额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奇异的温热，是昨晚混乱中……林七夜好像亲过这里？他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一片混乱的冰冷和疼痛，然后就是她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微凉的气息。
林七夜洗好了碗，放回原处，转过身。黑缎下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她没说话，只是朝他这边挪近了一小步。
符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微微俯身，冰凉的唇瓣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他的额角。
没有昨晚混乱中感受到的那么滚烫，温温的，带着一丝清晨的凉意，一触即离，快得像错觉。
“别想了，”她的声音很低，就在他耳边，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平静，“有我在。”
额角那一点温软仿佛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符华心中翻腾的血腥画面和沉重。他愣愣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被黑缎覆盖的地方，仿佛能看到她平静眼神下的笃定。那些恐惧和不安，竟真的被她这一句话、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暂时按回了心底深处。
林七夜首起身，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水槽，似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收拾。
符华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被亲吻的额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顺着皮肤，悄悄渗进了心口。他看着林七夜忙碌的、带着点固执劲儿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她在，这冰冷混乱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