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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那扇破门，差点被小桃撞飞。
“主……主子！”小桃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小脸冻得发紫，眼睛却亮得像烧着两团火，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都带着颤音，“成……成了！都……都成了！”
苏晚晚正盯着墙角瓦罐里咕嘟冒泡的深紫红色染浆，手里捏着最后一点香艾碎末，犹豫着要不要再加点进去改善气味。闻声猛地回头，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快说！”
“人……人找来了！”小桃喘着粗气，指着门外，“春杏姐……找……找了二十二个！都是……都是以前浣衣局、针线局被排挤的，手脚麻利，嘴巴也紧！都在外面候着了！工钱……按您说的，三倍！她们……她们都快乐疯了！”
二十二个！苏晚晚心头一松，旋即又是一紧。人来了，地方呢？工具呢？
“刘公公那边呢？”她声音绷紧。
“刘公公……”小桃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像是吞了只苍蝇，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他收了银子！十两雪花银！那眼睛……都笑没了！”她学着刘公公那副贪婪的嘴脸，“二话没说，批了条子！让去炭库领上好的银霜炭！整整……整整五十斤！”
小桃比划着，仿佛那五十斤炭是座金山：“还有……三个这么大的瓦缸！”她张开手臂，划了个夸张的圈，“说是以前御膳房腌酸菜淘汰下来的，都洗刷干净了！还有两块……这么大的青石板！”她又比划了磨盘大小，“说是铺御花园小路剩下的边角料！都……都让人抬到旁边那两间破库房门口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奴婢……奴婢按您教的，又‘孝敬’了他五两银子，提了借旁边库房堆杂物的事……他……他居然也答应了！就说让咱们自己收拾，别弄出太大动静，别碍着宫里贵人的眼就行！”
成了！苏晚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人、炭、缸、石板、地方！关键要素，齐活了！刘公公这个“耗子洞”，果然没让她失望！银子开路，无往不利！
“好！干得好小桃！”苏晚晚毫不吝啬地夸赞，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炭呢？缸和石板呢？”
“炭……炭库的人说马上送来！缸和石板……就在外面库房门口堆着呢！”小桃赶紧道。
“不等了！”苏晚晚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刀，“小桃，你带人！现在！立刻！把外面那二十二个姐妹，分成两拨！一拨十个人，由春杏带着，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旁边那间大点的库房收拾出来！不用多干净，能下脚，不漏风就行！把咱们院里那些紫茉莉枯枝，全搬进去！再把那两块大石板抬进去，支稳当了！”
“另外一拨十二个人！”苏晚晚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木头，“每人发一块干净的瓦片！或者找块趁手的石头！就一个任务——给我捣！捣那些紫茉莉的叶子和小绒球！往碎了捣！往细了磨！磨得越细越好！工钱，按磨出来的粉末重量算！磨一斤，给……给十个铜板！当场结清！”
十个铜板一斤？！小桃和小宫女听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价钱，在宫里底层宫女太监眼里，简首是天上掉馅饼！磨粉这活儿虽然累，但比浣衣刷马桶轻松多了，还挣得多！
“快去！”苏晚晚催促。
“哎！”小桃像打了鸡血，转身就冲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她压着嗓子、却难掩激动的指挥声，还有一群宫女压抑着兴奋的应答和急促的脚步声。
破败的听雨轩，瞬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活了过来！
苏晚晚没停，她看向负责过滤的小宫女：“你！带上过滤的家伙什，还有这些过滤好的半成品汁水，跟我去隔壁小库房！那里以后就是咱们的‘精工坊’！”
她又看向墙角那个熬煮的瓦罐：“这个也搬过去！动作轻点！”
小宫女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开始搬东西。
苏晚晚则快步走到墙角，抱起一大捧干枯的紫茉莉枝叶，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尘土和植物特有气息的味道，眼神决绝。她拉开门，寒风夹杂着细雪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西肢百骸奔涌。
隔壁那间大库房的门己经被小桃带人吱呀呀地推开。灰尘簌簌落下，里面黑洞洞的，堆着些不知多少年没人动过的破筐烂木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但此刻，没人嫌弃。
春杏正带着十几个宫女，像勤劳的工蚁，飞快地把那些碍事的破烂往角落里清。另外十二个宫女，己经领到了小桃临时找来的各种“研磨工具”——有缺口的瓦片，有光滑的鹅卵石，甚至还有半块破砖头！她们席地而坐，围着一堆堆分好的紫茉莉枯枝，抡起胳膊，开始叮叮咣咣、热火朝天地捣了起来！
沉闷的撞击声、枝叶碎裂的沙沙声，瞬间充满了这间废弃的库房。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每个人脸上都沾着灰，冻得通红，但眼睛里都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十个铜板一斤！干得多，拿得多！这比在主子跟前战战兢兢、动辄得咎强百倍！
“磨细点！再细点！”春杏一边搬东西，一边不忘监督，声音嘶哑却充满干劲。
苏晚晚抱着枯枝进来，看着眼前这原始却充满生命力的劳动场面，心头激荡。这就是她的流水线！最前端的原料预处理车间！
她放下枯枝，转身走进旁边那间稍小、但也更破败的库房。小宫女己经把过滤的工具和那罐宝贵的半成品染浆搬了进来。苏晚晚指挥着她，把三个刚送来的、半人高的腌菜大瓦缸在避风的墙角一字排开，又让小桃把刚领来的、品质明显好得多的银霜炭，小心地放进角落那个破炉子里点燃。
橘黄色的、稳定的火苗升腾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霉味，也带来了急需的、可控的热源！
“你，”苏晚晚指着小宫女，“继续过滤！用大缸！把过滤好的清汁，倒进第一个缸里！”她指着最左边那个瓦缸。
“小桃！”她又看向刚指挥完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小桃，“你去！把春杏她们磨好的粉末，用大盆装过来！有多少装多少！倒进第二个缸里！加水！加盐！搅匀！然后……架到火上，给我小火熬煮！”她指着中间那个瓦缸。
“第三个缸！”苏晚晚眼神灼灼，指着最右边那个，“空着！准备接熬煮好的浓浆！”
命令清晰，分工明确！
小宫女和小桃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但看着苏晚晚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第一个瓦缸里开始注入经过层层麻布过滤、颜色相对清亮的宝石红色汁液。第二个巨大的瓦缸里，春杏她们刚刚磨好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深紫色粉末被倒了进去，小桃咬着牙，用一根粗木棍奋力搅拌，加入冰冷的井水和珍贵的盐粒。浑浊的深紫色液体在缸里旋转。
炉火稳定地舔舐着瓦缸底部。随着温度升高，缸里的液体开始咕嘟咕嘟冒起细密的气泡，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植物青气和淡淡艾草苦味的蒸汽弥漫开来，充满了小小的库房。
苏晚晚像一位战场上的指挥官，不断在几个大缸间巡视。她用手背试探着中间瓦缸的温度，指挥小桃调整炭火大小，确保是“小火慢熬”。她仔细观察着缸里液体的变化，看着那深紫色在加热中逐渐变得浓郁、粘稠。
“差不多了！停火！”她敏锐地捕捉到液体粘稠度达到最佳状态的那一刻，果断下令。
小桃连忙把瓦缸从火上端开（垫着厚厚的破布），滚烫的浓浆在缸里缓缓流动，色泽深沉如最上等的葡萄酒。
“过滤！”苏晚晚指向第一个瓦缸旁边准备好的过滤装置——几层细密的麻布蒙在一个大陶盆上。
小桃和小宫女合力，用大木勺将滚烫的浓浆舀起，小心翼翼地倾倒过层层麻布。深色的渣滓被迅速拦截，更加清透、质地更显粘稠的宝石红色液体，汩汩地流入下面第三个准备好的大瓦缸中！
看着那不断注入、颜人、质地均匀的膏体，小桃和小宫女都看呆了！这产量！这效率！比她们在听雨轩小打小闹快了何止十倍！
苏晚晚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兴奋！她拿起一根干净的木棍，伸进第三个瓦缸里搅动了一下。粘稠的膏体被拉起，落下时拉出细长柔韧的丝线。颜色，光泽温润，气味也因加热和加入香艾汁而变得醇厚了些。
成了！流水线生产的“紫玉膏”初代品！
虽然工具依旧简陋，环境依旧破败，但这套“研磨—熬煮—过滤”的流水线作业模式，将产能硬生生拉高了一个数量级！
“主……主子！外面……外面研磨的姐妹……送……送新粉来了！”春杏抱着一大盆深紫色的粉末，兴奋地冲进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灰，眼睛却亮得吓人，“快！快接着熬！”
源源不断的磨好的粉末被送进来，倒入中间的大瓦缸。小桃和小宫女像上了发条，加水、加盐、搅拌、控火、过滤……动作越来越熟练，配合越来越默契。
第三个大瓦缸里的宝石红色膏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苏晚晚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不断累积的、代表财富和希望的粘稠膏体，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仿佛都被这滚烫的劳动热度驱散了。她走到窗边（同样糊着破麻布），推开一条缝。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外面天色己经彻底黑透。但隔壁大库房里，叮叮咣咣的研磨声依旧密集如雨点，透过破墙隐隐传来。那是二十多个被生活压弯了腰、此刻却为了“十个铜板一斤”而拼尽全力的底层宫女，用最原始的方式，为她敲响财富的战鼓。
宫墙之外，那些被“二十两限量”吊足了胃口、摩拳擦掌的贵妇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们趋之若鹜的“深宫秘制紫玉膏”，此刻正诞生于皇宫最偏僻角落、两间破败漏风的废弃库房里，由一群她们眼中蝼蚁般的宫女，用瓦片、石头、破麻布和腌菜缸子，一锤一锤、一勺一勺地捣鼓出来。
“不够！还远远不够！”苏晚晚低声自语，眼神却比窗外的寒星更亮。她关紧窗户，隔绝了风雪，转身走回热气蒸腾、染浆翻滚的“精工坊”。
“小桃！过滤好的膏体，降温后立刻分装！用新油纸！包严实点！”
“春杏！告诉外面研磨的姐妹，再加把劲！工钱……提到十二个铜板一斤！”
“你！”她指着负责分装的小宫女，“去把咱们听雨轩那点家当都搬过来！今晚，咱们就睡这儿了！轮班倒！人歇，火不歇！膏不停！”
破败的库房里，炉火熊熊，映着一张张沾满灰尘、却眼神晶亮、充满干劲的年轻脸庞。瓦缸里宝石红色的膏体翻滚着，散发着的光泽和微苦的植物芳香。
三天后？
不！从现在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战斗！
她苏晚晚的“紫玉坊”流水线，正式开足马力！
她要让那些贵妇的钱袋子，为这破库房里熬出来的“宝石”，彻底掏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