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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斋”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将勋章冰冷的反光和那股陈旧的、混合着遗憾与金钱气息的空气隔绝。杨牧站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沉甸甸地压着大腿，三万块。生存的燃料有了，但心口那块无形的勋章烙痕，却灼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更痛。
他没有立刻返回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而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体经过导引术初步梳理和那碗泡面的补充，又经历了典当行的精神淬炼，虽然依旧虚弱，但步伐却异常沉稳。感官在清晨的空气中更加敏锐地捕捉着城市的脉动：车轮碾过路面的摩擦声、早点摊油锅的滋啦声、远处工地的机械轰鸣、还有……空气中愈发浓郁的新鲜蔬菜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不知不觉，他拐进了一条更为喧嚣、烟火气十足的巷子——城南老菜市场。
这里是城市底层生活的缩影。狭窄的过道两旁挤满了简陋的摊位，新鲜的蔬菜瓜果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活鱼在塑料盆里扑腾，鸡鸭在笼子里聒噪。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剁肉砍骨的砧板声，汇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嘈杂交响曲。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鱼虾的咸腥、熟食的卤香、以及汗水和生鲜特有的复杂味道。
杨牧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沾满泥土的双手，布满皱纹却写满期盼的脸庞，还有摊位上摆放整齐、凝结着汗水的劳动成果。这里的气息，与他刚刚告别的、象征着铁血牺牲的勋章，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在云端，用生命守护；一个在泥泞，用汗水挣扎。而此刻的他，似乎被命运抛在了两者的夹缝之间。
他需要一个地方，安放这具疲惫却重燃斗志的身躯，更需要一个地方，购买真正能滋养这具“废墟”的食物和药材。三万块在手，他不必再盯着过期泡面。
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蔬菜摊前，他停下脚步。摊主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农，皮肤黝黑粗糙如同风干的树皮，深深的皱纹刻满额头和眼角。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和裤腿都沾着新鲜的泥点。摊位上摆着水灵灵的青菜、沾着泥土的胡萝卜、的土豆，还有一小堆码放整齐、品相极好的新鲜小葱。老人正佝偻着腰，用粗糙的大手仔细地抹掉一棵大白菜外层沾着的泥。
“大爷，小葱怎么卖？” 杨牧拿起一小捆碧绿鲜嫩的小葱。这东西，无论是调养身体还是日后行医，都是常用之物。
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朴实憨厚的脸，看到有顾客，立刻堆起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容：“哎，小伙子，小葱一块五一捆，自家地里刚拔的，新鲜着呢！”
“来两捆。” 杨牧点点头，又挑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土豆和一把青菜，“这些一起。”
“好嘞！好嘞！” 老农脸上笑容更盛，手脚麻利地拿起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装菜，嘴里还念叨着，“土豆一块八一斤，青菜两块，小葱三块……一共……嗯……”
就在老农低头算账时，一个穿着不合身、肩章歪斜的深蓝色市场管理员制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破旧的公文包，晃悠着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瘦高个、一脸不耐烦的年轻跟班。
啤酒肚管理员目光扫过摊位，最终落在那堆品相极好的小葱上，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他大剌剌地走到摊位前，用油腻的手指捻起一捆小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随手扔回摊位，力道不小，几根葱叶被砸断了。
“老张头！” 啤酒肚管理员拉长了声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这个月的管理费、卫生费、还有那个什么……创城宣传费，加起来三百二！赶紧的，别磨蹭！”
被叫做老张头的老农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愁苦和畏惧。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带着哀求：“王…王队长，您看…能不能再宽限两天？这几天生意不太好，菜价也低……我…我老伴还等着这钱抓药呢……”
“宽限？都宽限你几天了？！” 王队长猛地一拍摊位的木板，震得几颗土豆滚落在地！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张头脸上，“规矩就是规矩！没钱？没钱你摆什么摊？！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市容市貌知不知道？！创城检查就要来了，就因为你这种钉子户拖后腿！”
他身后的瘦高跟班也狐假虎威地帮腔：“就是！王队长够照顾你了！别不识抬举！赶紧交钱！不然没收东西，赶你出去！”
周围的几个摊贩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投来同情又无奈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说话。显然，这王队长在这一片是积威己久。
老张头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乎要哭出来：“王队长，行行好…我…我这就给您拿…只是…只是这钱……”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卷得紧紧的、用橡皮筋扎着的旧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零钱，最大面额是二十，更多的是五块、一块，甚至还有不少毛票。他哆嗦着数着，手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不停颤抖。
杨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属于律师的冷静分析和属于战士的敏锐观察力同时启动。
* **对象：** 老张头，典型老实巴交、挣扎求存的底层菜农。恐惧源于生存压力和对管理者权力的天然畏惧。
* **施压者：** 王队长。基层权力滥用者，利用手中微末权力敲骨吸髓。贪婪、蛮横、色厉内荏。其行为明显超出合理收费范畴（管理费、卫生费名目模糊，创城宣传费更是巧立名目）。
* **环境：** 围观群众敢怒不敢言，助长了对方气焰。
* **证据：** 没有正规收费票据；收费名目不清；王队长粗暴执法（拍打摊位、言语威胁、损坏商品）。
* **法律依据：** 《城市管理执法条例》、《个体工商户条例》、《价格法》等相关规定，对市场收费有明确规定，必须明码标价、开具票据，禁止乱收费、乱摊派。
怒火，如同冰冷的岩浆，在杨牧心底缓缓积聚。他刚从用军功章换取生存资本的屈辱中走出，转眼就看到另一个底层劳动者，在用他微薄的、沾满泥泞汗水的血汗钱，喂养着眼前这头披着制服的贪婪豺狼！
这不仅仅是三百块钱！这是对一个老人尊严的践踏！是对公平与秩序最赤裸裸的嘲讽！
当老张头哆哆嗦嗦地将数好的、明显不止三百二十块的零钱（他可能想多给点求个安稳）递向王队长时，杨牧动了。
他一步上前，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瞬间插入老张头和王队长之间。他伸出手，没有去抢钱，而是轻轻按在了老张头那只颤抖的、布满青筋和老茧、捏着零钱的手上。
那只手，冰凉，粗糙，带着长期劳作的变形和深深的无力感。
“大爷，钱，收好。” 杨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市场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传入老张头耳中。
老张头愣住了，茫然地抬头看着这个刚才还买他菜的年轻人。
王队长也愣住了，随即三角眼里爆射出被冒犯的怒火：“你他妈谁啊？！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执行公务！”
杨牧没有理会王队长的咆哮。他平静地转过身，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落在王队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油脸上。
“执行公务？” 杨牧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请问这位‘队长’，你执行的是哪条公务？依据的是哪部法规？收取的是何种费用？具体数额和标准是什么？是否有物价部门核准的文件？是否有正规的收费票据？”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出！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王队长行为的核心漏洞！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带着律师特有的质问节奏和压迫感！
王队长被问懵了！他横行菜市场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身唬人的皮和蛮横的态度，那些小贩哪个不是畏畏缩缩、任他拿捏？何曾遇到过如此冷静、如此犀利、句句首指要害的质问？他一时语塞，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管得着吗？！老子收钱天经地义！市场规矩！” 王队长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规矩？” 杨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的规矩？你王队长的规矩？还是国家法律的规矩？”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这一步，带着一种无形的精神压迫，让王队长和他身后的瘦高跟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根据《城市管理执法条例》第二十五条规定，城市管理执法人员在执法时，应当出示执法证件，依照法定程序执法。你的证件呢？” 杨牧的目光锐利如鹰。
王队长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摸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平时耀武扬威，哪会随身带那玩意儿？
“没有证件？” 杨牧声音陡然转冷，“无证执法，程序违法！”
“你……” 王队长气得浑身发抖。
“其次，” 杨牧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速加快，如同法庭上宣读诉状，“根据《个体工商户条例》及《价格法》相关规定，市场管理方收取费用，必须明示收费项目、收费标准、收费依据，并向缴费人开具由财政部门统一监制的收费票据！你刚才收取‘管理费’、‘卫生费’、‘创城宣传费’共三百二十元，请问，这三项费用的具体收费标准是什么？是否有物价局的核准文件？是否有正规票据？！”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洪钟大吕，在嘈杂的菜市场里清晰地回荡！周围的摊贩和买菜的居民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和愤怒的光芒！原来这些钱收得这么不明不白！
王队长额头冒汗了，他支支吾吾：“这…这…都是上面定的！大家都这么交！哪…哪有那么多废话！”
“大家都交，不代表合法！” 杨牧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公示标准，没有正规票据，这就是典型的乱收费！是违法行为！是滥用职权！是侵害个体工商户合法权益！”
“你…你血口喷人！” 王队长恼羞成怒，指着杨牧的鼻子，“我看你就是个刁民！故意捣乱！妨碍公务！小赵！给我把他轰出去！”
瘦高跟班小赵犹豫了一下，看着杨牧那平静却透着莫名威严的眼神，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想去推搡杨牧：“听见没？赶紧滚蛋！别找不自在！”
就在小赵的手即将碰到杨牧肩膀的瞬间！
杨牧动了！没有激烈的动作，只是肩膀极其轻微地向后一缩，如同滑溜的泥鳅，同时脚步如同鬼魅般向左前方滑开半步！动作幅度极小，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这是战士在近身缠斗中规避擒拿的卸力技巧！
小赵只觉得手下一空，重心瞬间前倾，一个趔趄差点自己摔倒！他惊愕地抬头，对上杨牧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动手？” 杨牧的声音冰冷如霜，“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西十三条，殴打他人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以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你确定要是是？”
冰冷的法条，配合着刚才那神乎其技的闪避动作，瞬间将小赵彻底震慑住！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煞白。
周围的围观群众也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看向杨牧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敬畏！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年轻人，不仅懂法，身手还这么厉害？！
王队长更是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踢到了如此硬的铁板！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以及那些摊贩眼中开始燃烧的愤怒和期待，他知道今天这钱是收不成了，再闹下去，恐怕要引火烧身！
“好！好小子！你有种！” 王队长指着杨牧，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等着！我记住你了！老张头！还有你们！” 他凶狠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摊贩，“都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撂下几句狠话，王队长狠狠瞪了杨牧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毒蛇。然后，他一把推开挡路的人，带着同样狼狈的小赵，灰溜溜地挤开人群，逃也似的消失在市场的拐角。
短暂的寂静之后，菜市场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和议论声！
“好！太好了！这王扒皮也有今天！”
“小伙子！太感谢你了！你帮了我们大忙啊！”
“说得太好了！句句在理！我们早就该这样了！”
“是啊！那些钱收得不明不白的！”
摊贩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激和激动。看向杨牧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老张头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紧紧抓住杨牧的手，那只粗糙、冰冷、沾着泥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小伙子…不，恩人！谢谢你！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我这半个月就白干了…老伴的药钱……”
杨牧感受着老人手上传来的冰凉和颤抖，心中那股冰冷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他轻轻拍了拍老张头的手背，声音温和下来：“大爷，没事了。以后他们再乱收费，不用怕。记住我刚才说的，收费必须有标准，有票据。没有，就是违法，可以拒绝，也可以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举报。”
“哎！哎！我记住了！记住了！” 老张头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颤抖着拿起刚才杨牧挑好的菜，一股脑塞进塑料袋里，死活不肯收钱，“恩人！这菜你拿着！拿着！不值钱！是我一点心意！”
杨牧看着老人眼中真挚的感激和那几捆带着泥土芬芳的青菜，没有推辞。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颗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认可。
“谢谢大爷。” 他接过袋子，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朴实的、带着期盼和敬意的脸。在这些最底层的劳动者眼中，他看到了自己存在的另一种价值。
“杨…杨哥！” 一个卖鱼的中年汉子挤上前，脸上带着敬畏和一丝试探，“刚才…您说的那些法律…都是真的？我们…我们能告他？”
“能。” 杨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法律赋予你们的权利，要敢于争取。如果再有类似情况，记住保留证据，比如录音录像，或者找几个见证人，然后首接去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或者拨打12345市民热线投诉举报。记住，有理走遍天下。”
“好！好！我们记住了！”
“杨哥！以后你就是我们这片的‘杨律师’了！”
“对！杨律师！”
“杨律师”的称呼，在嘈杂的菜市场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来。那些饱受欺压的摊贩们，此刻看向杨牧的目光，充满了找到主心骨的依赖和发自内心的尊敬。
杨牧拎着那袋沉甸甸的、沾着泥土的青菜，在众人敬佩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出菜市场。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口袋里的三万块，是生存的资本。
手中这袋带着泥土芬芳的青菜，是来自最底层的认可。
而“杨律师”这个称呼，则如同一颗种子，悄然在这片市井烟火中扎下了根。
他知道，王队长那怨毒的眼神意味着麻烦并未结束。但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力量在涌动。
用法律守护弱者，以锋芒震慑宵小。
这条路，他走定了。
**下章预告：** 知识就是力量！图书馆成为新的战场！面对时代的洪流与飞速更新的知识壁垒，杨牧如何以恐怖的学习能力武装自己，将尘封的底蕴与崭新的世界接轨？从法律数据库到医学前沿，从商业案例到军事动态，一场无声的“知识风暴”即将席卷！敬请期待第七章：书海沉浮，重拾利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