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师姐他们与流云阁唇枪舌剑的时候,兰江意也从云师兄口中挖出了不少宗门尘封的往事。
原来那澹台阁主竟和宗主师兄曾是同门?那岂不是也算她的……前师兄?还有那澹台氏,究竟遭逢了何等巨变,竟要逼得自家少主舍弃师门,回来收拾烂摊子?
这关系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云师叔,”陆昭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问道,“那澹台氏……”
云流影瞬间明了少年未尽的疑问,轻叹一声:“昔日玄穹境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可惜……如今偌大澹台,仅余澹台明一人了。”
三个孩子闻言,皆是一默,各自垂下了眼帘。
云流影敏锐察觉气氛陡然低迷,立刻施展哄娃绝技,眉眼弯弯:“前几日我琢磨出个新奇阵法,好玩得紧,可想试试?”
“玩!” 一听到这个字眼,三人眼睛“唰”地亮如星星,瞬间将方才的沉重抛诸脑后,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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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云阁的谈判,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两日光景便己尘埃落定。
柳雪与司刑踏着清越鹤唳,悄然来到客院。
千年菩提树下,金丝银线织就的繁复符文尚未完全散去流光。三个小小的身影正枕着云流影那件沾满指印的雾绡袍,睡得香甜。兰江意发间的红绸,不知何时与陆昭搁在一旁的笔杆纠缠在了一起;沈明镜山影剑上的流苏穗子,也顽皮地勾住了半张未燃尽的残符。
云流影盘坐树下,广袖上有斑驳污渍,手里却稳稳擎着一柄半透明的鲛绡伞,为孩子们遮挡着最后几缕斜阳余晖。
画面虽然温馨静谧,但归期己至,他们也得离开。
“该启程了。”柳雪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几个小崽子揉着惺忪睡眼悠悠转醒,云流影也收起那柄鲛绡伞,看向司刑:“都妥了?”
司刑颔首,言简意赅:“澹台阁主还算识时务。”
云流影舒展筋骨站起身:“那便打道回府!”
大人们收拾行装之际,树下的三个小家伙却乱作一团。
“陆昭!你的笔什么时候勾住我头发了?!”
“对不住对不住!师叔!我这就解开……”
——
一回到宗门,三个历经磨砺的小家伙便相继宣布闭关。
最先钻进洞府的便是陆昭。这次的流云阁之行,竟让他那卡滞了很久的境界壁垒隐隐松动,显露出突破的曙光。回宗次日,他便首奔丹峰,求取闭关所需。
丹峰药庐,九转还魂丹微苦的香气弥漫不散,晨光将碎金洒满青玉阶。陆昭攥紧了云纹锦囊,立在沉重的药柜前,额角渗出薄汗,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丹峰叶和——青芜君柳雪座下亲传,亦是陆昭的丹峰师姐,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审视着他。
“三个月份的辟谷丹?”少女指尖缠绕的织霞绫灵巧地勾住药屉把手,鲜红的丹蔻在幽暗的紫檀木映衬下格外醒目。鎏金小秤杆挑起一张朱砂符纸,在晨光里簌簌抖落细碎药渣,“上月替你师父取的清心丸还剩七瓶,当真不捎带些?”
陆昭苦笑挠头:“叶师姐,我真就只是闭关!”他身上的玄色箭袖还沾着镇妖塔凤凰火燎过的灰烬,袖口以金线精心绣制的北斗阵图,此刻光华却黯淡了几分。
叶和忽然毫无征兆地倾身逼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少年的衣襟。陆昭惊得猛退半步,后腰“哐当”撞在药柜上,引得玉瓶叮咚乱响。“没有血腥气……”少女狐疑地抽动鼻翼,指尖一松,鎏金药匙“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寒玉台上,语气带着丹峰弟子特有的犀利:“你们主峰的人,总爱把半条命说成擦破点油皮。”
最终,陆昭抱着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几乎是落荒而逃。就在他踏出药庐门槛的刹那,梁间垂落的千丝藤仿佛被唤醒,倏然绽放出绚烂的七彩灵花——这是丹峰独有的“破境祝”,唯有感应到弟子即将突破时,才会悄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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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丹峰药庐的千丝藤又一次绽放那象征祝福的七彩灵花时,沈明镜携着一身清冽的气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鎏金药庐门扉。
叶和正用白玉杵细心研磨着新采的月见草,忽见一道流苏坠子扫过药柜边缘。这样的衣服纹路,除了那师兄弟两个也再无他人。
“宗主亲批的玉令?”少女指尖凝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冰刃,轻巧地刮过令牌表面繁复的霜纹。鎏金小篆在跳跃的丹炉火光映照下,竟诡异地浮现出一角诛邪阵的残影——这正是月衡宗主特制的、无法仿冒的防伪密纹。
“前不久陆师弟才来要了三个月份的辟谷丹。”叶和看向面前的少年。
沈明镜广袖轻拂过盛放辟谷丹的青瓷瓶列,一卷剑谱的残页不经意从袖袋滑出半角:“陆师弟叩问筑基玄关,自需长久静心。”他话音方落,窗外恰好掠过一只自灵山方向飞来的传讯仙鹤。
叶和猛地按住身旁突然“嗡嗡”震颤起来的赤铜丹炉。炉内正在蕴养的一炉上品破障丹,竟无端漫溢出缕缕氤氲紫气。她凝望着沈明镜踏云远去的背影,腰间一枚小巧的银铃无风自动,在浓郁的药香氤氲里,撞出一串清越却又带着一丝莫名哀伤的铃音。更奇异的是,千丝藤上新绽的、含苞待放的花蕾,竟齐刷刷地转向了主峰方向——这似乎是灵脉深处传来共鸣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