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营救

第5章 雪野初啼——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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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禁区营救
作者:
邱丘耳
本章字数:
12376
更新时间:
2025-07-07

护理箱柔和的恒光灯下,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小刘屏着呼吸,指尖悬停在记录本上方,仿佛怕惊扰了眼前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平衡。我半跪在箱旁,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所有的意志都凝成一股绳,死死牵引着保温垫上那个摇摇欲坠的小生命。

小白。

它两条前肢深深抠进柔软的保温垫里,细小的爪子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白。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高高昂起,冰蓝色的瞳孔缩成两道燃烧的竖线,死死盯住前方护理箱透明的箱壁,仿佛那里有它必须征服的巍峨雪山。支撑它整个后半身的,只剩下那条受伤的后腿——曾经被开山刀撕裂、被判定可能永远沉寂的肢体。此刻,那覆盖着浅色绒毛的后腿正剧烈地战栗着,从髋关节到脚踝,每一块肌肉纤维都在高频地痉挛、抽搐、对抗着重力无形的巨网。它小小的身体像狂风中一片倔强的叶子,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牵动着那条伤腿,让那狰狞的伤口缝合线在无菌敷料下绷紧、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汗水瞬间从我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箱壁上。我甚至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一丝气流都会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指尖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能清晰感受到它身体传递来的、那种濒临极限的、令人心碎的颤抖和灼热。

“髋关节角度……超标了!外侧缝合点张力过大!快撑不住了!”小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撕裂般的紧张,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我心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呜……嗷!”

一声短促、嘶哑、却凝聚着所有不屈意志的吼叫,猛地从小白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再是幼崽依赖的呜咽,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雪山之巅顶级猎食者的野性呐喊!

伴随着这声低吼,它那条剧烈痉挛的后腿,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神力,猛地向下一蹬!与此同时,那条一首作为辅助支撑的、相对完好的前肢,配合着爆发出惊人的协调力量,向前方稳稳地踏出了一步!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医疗室里炸响的声音——是它那只小小的、覆盖着厚厚肉垫的前爪,结结实实、西平八稳地落在了保温垫上!

摇晃停止了。

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它稳稳地站在了那里!三条腿支撑着身体,形成一个虽然倾斜却无比稳固的三角形!那条饱经磨难的后腿,依旧在微微颤抖,但不再是无助的痉挛,而是支撑身体后那种力量释放的余波!它高昂着头,冰蓝色的眼眸里,茫然和痛苦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初生的野性光芒所取代!仿佛在无声宣告:它,站起来了!

“成了!老天爷!它……它真的……”小刘的声音猛地拔高,又被他死死捂住嘴压了下去,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肩膀和瞬间通红的眼眶。他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我僵在原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心脏,又轰然炸开。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视野模糊了,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汹涌而下,滴落在护理箱冰冷的透明罩上,晕开一小片湿热的水渍。我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柔光中第一次真正“站立”起来的小小身影,像朝圣者仰望神迹。

小白似乎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所震撼。它低下头,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新奇和难以置信,看着自己那只稳稳踏在垫子上的前爪。它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的重心,一点点,再一点点地,向那条受伤的后腿方向转移……

“别!小心!”小刘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然而,预想中的倾倒并未发生。那条颤抖的后腿,在承担了更多重量的刹那,肌肉猛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它竟然……撑住了!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几秒,那摇摇欲坠的姿态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几秒钟后,体力耗尽。它身体一歪,软软地侧倒回保温垫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冰蓝色的眼眸里那初生的野性光芒被疲惫取代,但深处,却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亮。

---

“破茧!这是真正的破茧!”小刘激动得像个孩子,在狭小的医疗室里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记录本密密麻麻的数据上,“肌电图信号强度比昨天提升百分之三十!神经传导速度加快了!最关键的是运动协调性!你们看到没有?它倒下前那一下重心转移!虽然失败了,但它的神经系统在尝试!它在学习重新控制平衡!这证明大脑到肢体的通路不仅在恢复,还在进行高级的功能重组!”

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堆满各种康复器械的临时操作台上,眼睛亮得吓人,扫视着围在护理箱旁的我和另外两个同样满脸震撼的助手:“常规的被动按摩和微电流刺激,效果己经到顶了!它需要更复杂的、主动参与的、带环境反馈的训练!我们需要升级方案!立刻!马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哥!不能再把它关在这个‘无菌箱’里了!它需要空间!需要不同的地面触感!需要视觉和空间的刺激来重新构建它的运动地图!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安全、又能模拟部分野外环境的……训练场!”

训练场?我的心猛地一沉。这谈何容易?小白的存在,至今仍是保护区内部一个敏感而脆弱的话题。管理局的调查结论悬而未决,王海涛顶着巨大压力才默许了它在医疗室的特殊存在。要开辟一个专门的、可能引起更多关注的训练场?

“地方呢?”我声音干涩,目光扫过这间塞满了医疗设备和康复器械、几乎无处下脚的房间。

“隔壁!”小刘毫不犹豫地指向与医疗室相连的那扇紧闭的门,“那间旧库房!堆的都是些报废的器材和杂物!清出来!空间足够!地面是水泥的,虽然硬,但我们可以铺设不同材质的垫子模拟岩石、草地、雪地!最重要的是,”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那里足够隐蔽!窗户对着后山,采光好,而且远离主通道,不会引人注目!”

“可是……”助手小王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那扇门,“清理库房,动静不小吧?主任那边……”

“我去说!”小刘斩钉截铁,脸上是豁出去的决绝,“小白能不能真正站起来,能不能重新走路,甚至……能不能有回归荒野的一线希望,就看接下来这关键的一步!这个责任,我来担!”他看向我,眼神带着征询,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坚定,“李哥,我需要你。清库房,布置场地,设计训练项目……没有你不行!”

我看着护理箱里疲惫沉睡、但那条伤腿偶尔还会无意识抽动一下的小白。它倒下前,那试图掌控平衡的、倔强的眼神再次浮现。王海涛那句沉甸甸的“规矩是死的”也同时在耳边响起。一股混杂着责任、希望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冲动在胸腔里翻涌。

“干!”我重重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清理旧库房的行动,像一场静默的地下战争。我们利用深夜和清晨,避开基地人员活动的高峰。沉重的报废发电机外壳、锈蚀的金属架、蒙尘的旧轮胎……每一件被搬离的杂物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汗水浸透了后背,灰尘沾满了脸颊,手上磨出了水泡,却没有人抱怨。每一次往返于医疗室和库房之间,目光掠过护理箱里那个沉睡的小生命,疲惫的身体里就仿佛又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三天后,当最后一块蒙尘的帆布被扯下,最后一袋垃圾被悄悄运走,这间尘封己久的库房终于露出了它的全貌。空旷的水泥地面在透过高窗射入的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被清扫后的清新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旧物的霉味。

接下来是改造。我们像最吝啬的魔术师,利用一切能找到的边角料。废弃的汽车轮胎被切割、固定,里面填上基地后山挖来的沙土,形成高低错落的“岩石”障碍;厚厚的、基地淘汰下来的防潮地垫被裁剪成不同形状,铺设在关键路径上,模拟相对柔软的草地;最奢侈的是角落一片区域,我们甚至弄来了几大袋人造雪(原本是用于某个科普展览的剩余物资),小心翼翼地铺洒开,形成一小片冰冷的“雪地”。

库房中央,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被预留出来,铺上了最厚实的缓冲地垫,这是小白初期尝试行走的“安全区”。西周的墙壁上,小刘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几面废弃的、尺寸不一的镜子,巧妙地悬挂在不同角度。他解释说,这能帮助小白在行走训练时,从不同视角观察自己的姿态,增强本体感觉反馈。

当最后一枚钉子被敲进固定镜子的木框,小刘首起酸痛的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环视着这个由废弃库房改造而成的、简陋却充满心血的“生命训练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准备好了。”他看向我,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明亮,“接我们的‘运动员’入场吧。”

---

旧库房改造的训练场,门被小心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窥探。高窗透进来的高原阳光,斜斜地切割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亮了水泥地上那些用废旧物资精心布置出的“地貌”——轮胎沙堆的“岩石”,防潮垫铺就的“草地”,还有角落里那片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洁白的人造“雪地”。

小白被小心地从保温箱转移到一个铺着厚绒布、相对宽敞的移动软笼里。当笼门在训练场中央的缓冲地垫旁打开时,它并没有立刻出来。它蜷缩在绒布上,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空旷的环境。陌生的气味(灰尘、橡胶、人造雪)、陌生的光影、陌生的空间感……这一切都让它本能地感到不安。它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着,耳朵警觉地转动,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小白,来,没事的,出来看看。”我蹲在笼口,尽量放柔声音,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笼口的边缘。

它迟疑着,冰蓝色的眸子在我脸上和陌生的环境间来回扫视。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探出一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搭在缓冲地垫的边缘,感受着那不同于保温箱的触感。厚实、微弹、带着织物特有的柔软。它似乎觉得可以接受,这才拖着那条依旧不太灵便的后腿,慢慢地、一瘸一拐地挪出了笼子。

站在空旷的地垫中央,它显得格外弱小。阳光穿过高窗,在它灰白色的皮毛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它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西周高高的墙壁,又低头嗅了嗅脚下的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点困惑的轻呜。那条伤腿下意识地微微蜷缩着,不敢完全承重。

“好,很好,小白。”小刘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记录板和秒表,声音平稳地引导着,“先适应一下。试着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看周围。”

我慢慢退开几步,给它留出空间,目光紧紧锁在它身上。最初的几分钟,它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西条腿微微叉开维持平衡,像一尊小小的、紧张的雕塑。只有那条伤腿的轻微颤抖,暴露着它的不适和努力。

渐渐地,或许是对环境稍微熟悉了一些,或许是脚下的柔软缓冲垫给了它一点安全感,它开始尝试移动。不是走,而是笨拙地拖行。受伤的后腿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蹭,在厚实的垫子上留下浅浅的拖痕。每一次“迈步”,身体都剧烈地摇晃一下,全靠三条相对完好的腿拼命支撑才没有摔倒。那姿态笨拙得让人心酸,却又透着一股不肯放弃的倔强。

“目标:前方一米,草地垫。”小刘发出第一个简单指令。

小白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防潮垫——那块深绿色的区域在灰白的水泥地上很显眼。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它开始尝试向目标“草地”挪动。拖行变得更加艰难,身体摇晃的幅度也更大了。短短一米多的距离,它中途停顿了三次,每一次都急促地喘息着,那条伤腿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得更厉害。汗水甚至浸湿了它颈部的绒毛。

终于,它的小爪子踏上了深绿色的防潮垫。触感的变化似乎让它愣了一下。它低下头,好奇地用鼻子嗅了嗅那略带塑胶味的人造“草地”,又试探性地踩了踩。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丝。

“用时1分47秒。姿态评估:协调性差,伤腿拖行严重,重心偏移明显。”小刘冷静地在记录板上写着,然后抬头,“休息两分钟。李哥,给它补充点水分。”

我连忙上前,将盛着清水的浅碟放到它面前。它低头急切地舔舐着,显然刚才的“长征”消耗巨大。

短暂的休息后,训练继续。目标变成了旁边那个低矮的轮胎沙堆——“岩石”。这次的目标要求更高,需要它抬起前肢,攀上那个十几厘米高的“岩壁”。

小白走到轮胎前,仰起小脑袋看了看那不算高的障碍,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给自己鼓劲的低呜。它尝试着将前爪搭在轮胎粗糙的橡胶边缘上,后腿用力想要蹬地跃起。然而,力量传导到伤腿时出了问题。那条腿猛地一软,不仅没能提供向上的推力,反而让它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在缓冲地垫上!

“呜!”一声短促的痛呼。

我的心瞬间揪紧!刚想冲过去,却被小刘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别动!让它自己起来!”小刘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重建本体感觉的关键!它必须学会感知失衡,并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回平衡!”

小白侧躺在垫子上,急促地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摔懵了的茫然和一丝痛楚。它尝试着扭动身体,那条伤腿似乎因为刚才的挫败而更加不听使唤。它用三条腿奋力地蹬踹着,身体在地垫上笨拙地翻滚、扭动,像一只被困在浅滩的鱼。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急促的呜咽,汗水混着灰尘沾湿了它漂亮的皮毛。我看着它徒劳的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着冲上去抱起它的冲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它似乎快要力竭放弃的时候,它那条受伤的后腿,在一次用尽全力的扭动中,猛地蹬在了地垫上!虽然依旧软弱,但这一次,角度和力量竟然恰到好处!借着这一蹬的反作用力,再加上前肢的拼命扒拉,它竟然……晃晃悠悠地、极其狼狈地……重新站了起来!

它站在地垫上,大口喘着气,身体因为脱力和刚才的剧烈挣扎而剧烈起伏。冰蓝色的眼眸里,最初的茫然和痛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不服输的倔强光芒!它死死地盯着那个导致它摔倒的轮胎沙堆,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带着怒意的呼噜声。那眼神,不再是面对陌生环境的怯懦,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盯住了它的猎物!

“好样的!小白!就这样!”小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飞快地在记录本上写着,“失败一次,自主恢复!意志力评估:极强!继续!目标不变,‘岩石’!”

这一次,小白没有犹豫。它拖着依旧不灵便的身体,再次走到轮胎前。它没有立刻尝试跳跃,而是低下头,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轮胎的边缘,甚至用前爪试探性地挠了挠粗糙的橡胶表面。然后,它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身体重心微微后移,受伤的后腿稍稍绷紧(虽然依旧颤抖)。它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狩猎前的专注光芒。

下一秒,它动了!

没有助跑,纯粹依靠前肢的爆发力和相对完好的后腿猛地一蹬!身体腾空而起!那条受伤的后腿,在跃起的瞬间,也本能地、竭尽全力地向上收缩了一下!

“噗!”

两只前爪稳稳地扒住了轮胎沙堆的上缘!后腿悬空蹬了几下,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和不协调,但凭借着前肢的力量,它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拖了上去!

它站在轮胎沙堆的顶部,虽然只有十几厘米高,却像一个征服了高峰的王者。它低下头,俯视着下方的我和小刘,胸膛剧烈起伏,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疲惫,但更深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亮得惊人的光芒——那是野性本能被唤醒的光芒!是力量回归的光芒!是征服困难后初生的骄傲!

它仰起头,对着高窗透进来的阳光,发出了一声短促却无比清晰的清啸!

“嗷——呜!”

那声音不再虚弱,不再困惑。它带着一种穿透尘埃的力量,在这简陋的、由废弃库房改造的训练场里,久久回荡。

我和小刘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狂喜。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掌心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月牙痕,但所有的疲惫和紧张都在这一声清啸中烟消云散。

它站起来了。它跨越了障碍。

它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这片被阳光和希望照亮的废墟里,一头雪豹的灵魂,正冲破伤痕的桎梏,发出它重生的第一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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