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像丧钟敲在苏映雪心头。
草图暴露了!
周氏很快就会知道她手里有“古怪”的东西。
本就紧迫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身体的麻痹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灼烧的痛楚。
鹤顶红的毒素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血脉深处。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喘息,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在身上。
不能等!
必须在赵嬷嬷带人反扑之前,拿到祠堂的血书!
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彻底被浓墨般的夜色吞没。
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湿冷和焦糊味。
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佛堂方向的混乱平息了,但寂静反而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映雪咬着牙,强压下眩晕感,挣扎着挪到床边,一把抓过散开的包袱。
她需要武器!
刻刀太短,镊子无用。
她的目光扫过那卷嫁衣红绸,最终定格在一根半尺长的细铜管上——修复青铜器时吹灰尘的工具。
她抓起铜管,在床沿上狠狠磨了几下,磨出锋利的斜面,足够刺穿皮肉。
她又捡起那个装着高浓度酒精的小瓷瓶,塞进怀里。
最后,拿起那枚分开的铜钱,冰凉的黑石片地图硌着掌心。
这东西,或许会是另一条生路。
将铜钱贴身藏好,苏映雪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喉咙。
她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到门边。
门外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埋伏,才轻轻拉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融入浓重的夜色里。
夜间的侯府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巡逻的家丁似乎因白天的“天谴”而人心惶惶,间隔大了许多。
苏映雪凭借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如同虚弱的幽灵,在假山、回廊和树木的阴影里艰难穿行。
每一步都牵扯着麻痹的肌肉,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毒素侵蚀的阴冷感。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冰冷刺骨。
祠堂位于侯府西侧最深处,独立成院。
沉重的黑漆大门紧闭着,门口悬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苏映雪躲在院墙外老槐树的阴影里,喘息着观察。
门口似乎无人看守?
不对!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祠堂紧闭的窗户缝隙。
一丝极其微弱的昏黄光线透了出来!
里面有人!
细微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翻找东西的窸窣声,隐隐约约飘出!
“……快找!夫人说了,就在老侯爷牌位后面!暗格!仔细摸!”赵嬷嬷刻意压低却透着焦躁和恐惧的声音!
“嬷嬷…这…这都摸三遍了…没有啊…”一个年轻家丁的声音,同样恐惧。
“废物!怎么可能没有!夫人的人亲眼看见那老东西咽气前摸了这里!再找!找不到,我们都得死!”赵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
周氏的人己经到了!
而且就在里面翻找!
苏映雪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来晚了!
但听声音,他们还没找到!
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和翻涌的杀意,目光飞速扫视。
硬闯是找死!
她的目光落在祠堂门口那两盏惨白的灯笼上。
灯笼的光线…窗户的缝隙…光线投射的角度…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
她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和麻痹,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的墙壁,悄无声息绕到祠堂侧面。
一扇紧闭的、蒙着厚厚灰尘的侧窗。
她用磨尖的铜管尖端,插入窗棂缝隙,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撬动。
“咔哒…”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窗栓松动了!
侧耳倾听。
翻找声和赵嬷嬷低声的咒骂还在继续,无人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猛地将窗户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陈旧木头、灰尘和浓烈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祠堂内部昏暗,只有门口一盏长明油灯,光线摇曳。
高大的牌位如同沉默墓碑丛林,投下幢幢鬼影。赵嬷嬷和一个年轻家丁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在供奉老侯爷牌位的那面墙前焦急摸索。
机会!
苏映雪如同狸猫,悄无声息滑入祠堂,迅速隐入一排高大牌位阴影之中。
冰冷的木牌贴着她的后背。
她紧紧攥着磨尖的铜管,心脏狂跳。
赵嬷嬷和家丁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寻找暗格上。
“嬷嬷…真没有啊…”家丁带着哭腔。
“闭嘴!仔细摸!一定有机关!那老东西临死前的手势…”赵嬷嬷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想起了什么。
就在这时,苏映雪动了!
她不是冲向赵嬷嬷,而是猛地扑向祠堂门口那盏唯一的长明油灯!
“谁?!”赵嬷嬷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黑影扑向油灯!
惊骇欲绝!
苏映雪己经扑到油灯旁,在赵嬷嬷和家丁惊骇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盏沉重的青铜油灯整个举了起来!
灯油晃荡,火苗剧烈摇曳!
然后,在两人如同见了鬼般的注视下,苏映雪举着燃烧的油灯,将它的光线,精准地、狠狠地,照向了供奉老侯爷牌位那面墙上方的一个角落!
那里,悬挂着一面蒙尘的、不起眼的八卦铜镜!
昏黄摇曳的火光,投射在古老的八卦铜镜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的金属嗡鸣响起。
紧接着,密集的机括转动声如同鼓点,骤然从祠堂西面八方响起!
墙壁、房梁、脚下的青砖,都传来细微震动!
“小心!”家丁惊恐尖叫。
“咻!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死寂!
一道道闪烁幽冷寒光的弩箭,如同暴雨般从牌位上方、墙壁暗孔、房梁之上,激射而出!
目标,正是赵嬷嬷和家丁站立的位置!
“啊——!”赵嬷嬷凄厉惨叫,连滚爬爬扑倒在地,一支弩箭擦着头皮飞过,狠狠钉在身后柱子上,箭尾震颤!
那年轻家丁惨叫一声,一支弩箭洞穿小腿,摔倒在地,鲜血染红青砖!
弩箭风暴只持续几息,祠堂内再次死寂,只剩赵嬷嬷惊恐喘息和家丁痛苦呻吟。
苏映雪在弩箭射出瞬间,就势滚到墙角阴影里,避开所有箭矢。
她靠着冰冷墙壁,急促喘息,冷汗滑落。刚才的爆发几乎耗尽残存力气,喉咙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赌对了!
祖父临终指向天空的“乂”字符号,是提示!
那“乂”形,是八卦方位中“离”卦的变体,代表火和光!将长明灯光通过八卦镜反射到特定“离”位,触发机关弩阵!
苏映雪强撑着站起身,不看地上惊魂未定、腿被射穿的家丁,冰冷视线越过在地、面无人色的赵嬷嬷,死死盯向老侯爷牌位后面的墙壁。
刚才弩箭射出的位置,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青砖,无声向外弹开寸许,露出黑洞洞的方形小口!
暗格!
她踉跄冲过去,不顾赵嬷嬷惊恐怨毒的目光,伸手探入冰冷暗格!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裹着布帛的圆柱形物体!
一把将其抓出!
入手沉重,带着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布帛深褐色,边缘处透出刺目暗红——血浸透后干涸的颜色!
血书!
祖父留下的、足以让侯府万劫不复的血书!
心脏狂跳,巨大危机感和掌控生机的狂喜交织。
她紧紧攥住这卷沉甸甸的布帛!
“小贱人…把…把东西放下!”
赵嬷嬷挣扎爬起,脸上沾灰,头发散乱,眼中充满极致恐惧和疯狂杀意,“那是催命符!拿了你也会死!快给我!”
她嘶吼着,不顾一切扑向苏映雪,枯爪般的手首抓血书卷轴!
苏映雪眼神一厉!
就在赵嬷嬷扑到近前瞬间,她猛地将手中血书卷轴当做武器,狠狠砸向赵嬷嬷抓来的手腕!
同时身体借反作用力向后急退!
“啪!”卷轴砸中手腕,疼得赵嬷嬷怪叫。
苏映雪趁机退开几步,后背抵住冰冷墙壁。
正要松口气,目光猛地凝固在手中血书卷轴上——刚才猛砸,包裹血书的布帛松脱一角,露出了里面一截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东西!
那赫然是几根细长、闪着幽冷乌光的……骨针!
针尾缠绕着极其细微的、暗金色丝线!
岐黄九针?!
原主记忆深处关于巫医族的模糊传承瞬间点亮!
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杀人无形的巫族圣物!
更是压制体内可能存在的蛊虫反噬的关键!
心神剧震的刹那——
“来人啊!有贼人闯祠堂了!快来人啊!”赵嬷嬷尖锐凄厉的嚎叫,如同夜枭刺破祠堂死寂,在侯府夜空疯狂回荡!
“走水了!祠堂走水了!”
另一个更加惊恐、带着哭腔的喊声紧接着响起!
是那个被射穿腿的家丁!
苏映雪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刚才被她用来触发机关、此刻歪倒在地的青铜油灯,灯油泼洒,火苗正贪婪舔舐着旁边垂落的、积满灰尘的陈旧帐幔!
橘红火焰,如同苏醒毒蛇,以肉眼可见速度,沿着帐幔向上疯狂蔓延!
刺鼻焦糊味瞬间弥漫!
火!
祠堂着火了!
赵嬷嬷疯狂怨毒的嚎叫,家丁惊恐的哭喊,迅速腾起、映红牌位丛林的火焰,瞬间将苏映雪逼入绝境!
她攥紧血书卷轴和冰冷骨针,指节发白。
冰冷墙壁抵着后背,前方是疯狂蔓延的火焰和赵嬷嬷怨毒的视线,门外,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正由远及近,迅速包围过来!
火光跳跃,照亮她沾满污迹、冰冷如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