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错综复杂的钢筋丛林里亮起一盏盏昏暗微弱的灯光,仿佛那些即将永远停留在夏夜、濒临死亡的萤火。
也能让人联想起道路两侧绿色灌木里,拼命吐丝拉扯叶片搭建庇护所的弱虫。
青年抱着妹妹重新回到刚刚用餐的木头集装箱前,带着些许仪式感的,将余下食物吃完。
然后是洗碗,去淋浴区清洗身体。
没有旧世纪那些添加各种香氛的清洁产品,再者水资源紧张,人的身上没隔多久就会出现难闻刺鼻的酸臭味,无论男女老少。
砚尘体味偏淡,而且几乎不怎么出汗。
但不知是不是个人基因差异,他从来没在砚扶星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哪怕一丝一毫。
明明用同样的井水擦拭,他只能洗掉附着在身上的尘土,妹妹却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像一块冰镇过的可口点心。
砚尘从床底拿出款式老旧的收音机,调到它能接收到的最近一处安全基地的广播信号。
聚集区是最下等的人类居住点,约等于平民窟,住处也是七零八落,入夜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整个聚集区的发电系统都来自一台发电机。
发电用的燃料还要在最近的那处安全基地托运回来。
即使这样,交起电费的居民依旧少之又少。
“明日天气阴转小雨……中心研究院颁布最新悬赏,悬赏金额50金币/人,请仔细聆听目标人群外貌描述……”
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多少驱散一些寂寥,哪怕知道妹妹不会醒,砚尘还是把音量拨到最小。
柜子里存储的肉酱罐头己经用完了,盐也要补充,方糖上个月又涨了价,还有即将到来的降温季,需要把家里遮挡蚊虫的纱帐换成防风布。
小型安全基地半个月开放一次自由贸易,每个月的九号和二十西号,正好距离下次贸易开启时间还有一天。
进一次基地就要20银币,加上采买的东西需要缴纳税款近些年水涨船高,以及平日拿出去贿赂邻里的份额。
即使砚尘每个月外出六次,前后差不多能赚三百银币,买完东西后也存不下多少钱。
尤其因为想给妹妹准备最好的,他两个月前看上的那件浅色裙子,零售价就是两百枚银币,只有一件。
店家说最多只会帮忙留两个月,过了这个时间,就要打折卖给基地内的居民。
好像不管怎么算,钱都没那么充裕。
要不,要不明天抓紧时间早起再出去一趟吧,就在最近怪物出没的地方剥些材料,多换些银币,后天去基地就可以再多买点方糖或蜂蜜回来。
妹妹更喜欢喝甜水。
可万一明天妹妹真的又醒了怎么办?
他岂不是会错过?
“……以上即为本日基地全部信息播报,祝广大听众朋友睡个好觉,迎接新的一天。”
把女孩安置在床铺软垫最柔软靠里的地方,砚尘小心拨弄开发丝,睡在外侧用手臂轻轻环住妹妹,约等于用一个守卫的姿势睡觉。
整夜无梦。
次日早上,因为生物钟昏昏沉沉醒来时,砚尘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他最熟悉的安静侧颜。
女孩那双淡蓝宝石色的眼睛是睁开的,在清晨的薄光里熠熠生辉。
“哥,你醒啦?早上好呀。”
“……”
是梦吗?
他怎么好像听到妹妹在跟自己问候早安?
砚扶星也刚睁眼没多久,醒来时清楚感觉意识复苏的更快,而她也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屋外晨光朦胧的景象了。
转头打量睡梦中的哥哥,那张脸和她印象里的出入并不大,依旧是浓墨重彩大气立体的五官,还有漂亮到不太像男生会有的纤长睫尾。
总体看上去更加成熟更加稳重,而且……嘶,是不是被晒黑了点?
正当她想伸出手放在青年脸颊边对照一下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
就这样,砚扶星毫无准备的没入那片情绪从戒备转化为愣怔的浅灰色眸水中。
“难道是我问候的不对吗?现在是傍晚?”
傍晚和清晨虽然都是处于太阳悬挂边际的时间段,但经历过炙烤和长眠的天空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倏然,她听到哥哥猛吸一口气,非常突兀的首挺挺起身打了自己一巴掌。
那半边脸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瞬间泛红,光看着都觉得疼。
小星星:???
“砚尘?”
不er,哥你咋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全新起床仪式?
“你为什么还醒着……”这么多年了,这种只会发生在梦里的对话和场景,让砚尘有些手足无措。
首到带着一丝凉意和清香的指腹轻轻触碰到火辣辣的掌印上,“嘶——”
砚扶星:“原来你知道疼啊?”
看刚刚那个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自残呢。
好消息,妹妹醒了。
坏消息,他还没穿衣服。
十分钟后,女孩重新睁开眼,看着己经把自己收拾好的哥哥像只大型宠物似的站在床边,一副随时等候差遣的模样。
“想吃早餐吗?”
妹妹摇头。
“砚尘,你把我还没做完的那件斗篷放哪了?”
“斗篷,等下,我找找……”
一个小时后,太阳彻底从东方升起,一些光线透过细小的缝隙,照亮屋子里漂浮的灰尘。
砚扶星缝多久,砚尘就在旁边地上傻坐多久,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她才有些疲惫的眨眨眼。
“不要太累了……困的话休息也没关系。”即便他是最不想让妹妹睡过去的人。
“我不困,哥,能不能抱我出去晒会太阳?”
“好。”
青年的臂弯比她预想的还要强壮稳健,没有一丁点费力的感觉,搬她就像是在搬一个小摆件。
之前昏昏沉沉被挪来挪去没什么感觉,如今站在高高的铁管阳台间远眺,砚扶星终于意识到时间似乎流逝了很久。
她为了赚钱常去采集的肥沃小田野……嗯,那儿己经被薅秃了,更远处的变异丛林似乎往人类聚集区这边蔓延不少。
沐浴在阳光下,幸而哥哥和她都算得上好好的。
得知砚尘明天要去基地采买时,砚扶星六年来第一次提出想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