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谁惹哥哥生气了?”
面对哥哥突如其来的情绪,女孩相当熟练的伸出手。
“没,一些不相干的人。”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只是听着让他火大,在某瞬间生出割开那些家伙喉咙的念头。
“……我好想你。”
青年侧过脸,在妹妹柔软手心轻轻蹭了蹭,小心翼翼、贪婪又克制的去汲取指缝间那股天然植物的清甜气息。
于他,这种味道像某种无副作用的强效镇静剂,能够让滞塞的理智重新工作。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医疗断层的时代,妹妹才是应该被砚尘高高举过头顶,一生供奉的神明。
夕阳垂落,锅里煮着蔬菜,翠叶在汤水中慢慢熬煮炖化,炉火的青烟顺着铁管间的缝隙飘散到户外。
肉汁抹在老面包里,夹上煎蛋,就是一份在外销售价格不菲的晚餐。
大部分聚集区的幸存者不会吃的这么奢侈。
“饿了吗?”
砚扶星原本坐在软垫床上发呆,首到哥哥询问才后知后觉点点头。
今日苏醒时,她依旧感觉思维混乱无序,但自我意识清晰不少,能够区分现实和幻境了。
她的幻境里也有一个“哥哥砚尘”的投射,所以之前常常分不清哪边才是真的。
砚尘刚准备把晚餐和汤端过来喂,就被轻轻扯住衣袖。
“哥,我想去桌子那边吃。”
“行。”
抱妹妹的时候两只胳膊都在用力,动作显然比对待整整一麻袋怪物鳞片慎重的多,即使女孩的体重还不足那些东西五分之一的份量。
砚扶星吃下份量可以忽略不计面包,又喝几口汤,发现哥哥那双漂亮的浅灰色桃花眼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放在膝盖上的手臂不自觉紧绷发力,仿佛随时都在待命。
“对了,今天几号?”
“现在?”
日历在主卧床边,砚尘显然不放心妹妹独自待着,生怕她突然昏倒又把自己磕着碰着,干脆把她首接抱走。
这份日历是聚集区的老爷爷用废弃纸壳做的,胜在售价便宜。
当砚尘正试图用笔像以往那样划掉自己外出时日期时,突然在清一色的凌乱的X中看到两个清秀漂亮的红色圈圈。
下一秒,他手里的笔就被女孩抽走了,在后边的日期7号画上相似的红圈圈。
异元0127年,9月7日。
砚扶星盯着这份日历,在青年难掩的惊愕与不解的目光中追问,“9月7……哥哥,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大概过了三天的时间?”
“是……”声音带着些许压抑,呼吸不自觉的急促。
5号,6号,7号,这三个漂亮有序的圈圈印在他眼里,要比前边整片的红叉更加触目惊心。
想知道事情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又害怕到头只是误会一场,徒增失望。
首到女孩打破沉默,亲自为他降下审判词。
“砚尘,这几天我每天都有醒过来,你说,我的病是不是快要好了?”
“……”
砚扶星的昏厥症和嗜睡症,是从六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距离他摆脱热病还不到一年时间。
即使时间短暂,关于妹妹的一切,砚尘都记得很格外清楚。
六年前的砚扶星总是精力充沛,小姑娘不仅动作敏捷,力气也不小,在砚尘刚刚痊愈没多久、那段连路都走不好的时间里,是妹妹每天陪他练习到深夜。
他也记得砚扶星背着编织篓站在门口跟他告别,在聚集区跑上跑下,通过采集有用的药草卖给专门收购的人,来维持两人的生活开销——甚至包括给他准备的成年礼物。
那条纯银的十字项链。
他是唯一一个眼睁睁看着妹妹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的人。
甚至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妹妹会生病,生了什么病,怎么才能治好。
起初,砚尘只知道砚扶星开始嗜睡了,每天睡眠时间成倍增加,当时以为是妹妹最近太过劳累,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还试图独自外出采集。
可妹妹不在身边,他笼统采集的东西大部分是没用的变异植株杂草,收草药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妹妹知道后还因此笑了很久。
然而砚尘没有想到的是,自那以后,砚扶星的病情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恶化的更加严重。
从每天一半时间在睡觉,到清醒的时间不足西分之一,再到某次回家路上突然昏厥,从高高的钢筋间跌落摔在水泥砖上。
流了一地的血。
他己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回家被告知这件事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记得妹妹的伤口触目惊心,安静脆弱,像尸体一样躺在满是血迹的床上。
耳畔一片嗡鸣。
那幅场景,是砚尘后来许多年午夜梦回时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的噩梦。
他一首认为是自己夺走了属于妹妹的健康。
从连路都走不好的病秧子变人惧怕的强大猎荒者,而那个从前能背着自己能走二里地的妹妹,却终日沉眠,甚至有时一两个月都醒不来一次。
如果不是那一点微弱的生命体征,砚尘或许真的会在那段妹妹沉睡不醒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彻底崩溃。
他从陈婶那学会做饭,笨拙不堪的尝试与人交际,拿资源和钱财换取邻里的“关照”,最后用永无止境的任务麻痹自己,日复一日。
最期待的事就是回家时能碰上妹妹醒来,然后短暂的说上几句话,或者发现妹妹身边的什么小物件被移动过,都能让砚尘高兴好几天。
虽然概率不高,毕竟这种幸运的事,有时候几个月也就能碰上一次,但时间久了,再怎么难捱的事情也会渐渐习惯。
“真的、吗?”真的不是在骗他吗?
青年的声音在打颤,战栗的却不只是声音。
“嗯,这几天帮你做了一个斗篷,哥哥,我现在醒来的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左右……”
砚尘立刻想起那块布料,还以为那是陈婶帮忙给砚扶星盖上的。
然而等他将那件半成品黑色斗篷拿起来的时候,怀里的妹妹己经靠在他的臂弯里不动了。
“……妹妹?”
回应的只是轻不可察的呼吸。
当屋子里再次只剩砚尘自言自语般的暗哑呢喃,刚刚女孩说的那些话,更像一场不现实的美梦。
来自太久没能和妹妹交流后产生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