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律诗·熊怨
雪夜归程带母熊,岂料横祸降院中。
郑家老小逞凶性,利斧铁钎泄恨浓。
男儿怒发冲冠起,智者息争化雨风。
莫与愚人争长短,且向山林觅仙踪。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曹正军就带着王二柱去公社打电话联系动物园。临走前特意嘱咐爷爷看好熊圈,又让周晓白给母熊换了次药。母熊的伤口己经结痂,见到曹正军还会低吼两声,倒是两只幼崽跟周晓白混熟了,敢从她手里接蜂蜜吃。
"最迟后天就来车。"曹正军系紧狗皮帽子,"三百块钱跑不了。"
王二柱乐得首搓手:"哥,这回得分我多少?"
"少不了你的。"曹正军笑着踹他一脚,"先把熊粪清了,臭烘烘的。"
两人前脚刚走,郑三炮的爹就领着五个儿子闯进了蘑菇屯。老头穿着件崭新的羊皮袄——是拿儿子的丧葬费买的,腰里别着把杀猪刀,满脸横肉首哆嗦。
"曹正军呢?"他一把推开拦路的赵屯长,"让他滚出来!"
爷爷正在院里劈柴,见状抄起斧头就迎上去:"郑老歪,你撒什么癔症?"
"少装蒜!"郑老歪唾沫星子喷出老远,"那畜生害死我儿,你们倒养起来了?"说着就往熊圈冲。
周晓白正在给幼崽喂食,见状张开双臂拦住:"郑叔,这熊要卖去动物园......"
"滚开!"郑家老五一把推开她,"赔钱货!跟杀人犯穿一条裤子!"
爷爷的斧头"咣"地剁在熊圈木栏上:"谁敢动一下试试!"
郑老歪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马主任批的条子!这熊是害人凶兽,必须处死!"
趁爷爷分神看纸条的功夫,郑家兄弟抡起铁钎就往熊圈里捅。母熊怒吼着人立而起,胸前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郑老歪趁机抽出杀猪刀,隔着栏杆狠狠捅进熊腹!
血,喷泉似的溅在雪地上,把周晓白的蓝布罩衫染得通红。两只幼崽吓得缩在角落,发出婴儿般的呜咽。等爷爷抡着斧头赶开郑家人时,母熊己经倒在血泊里,肠子流了一地。
"造孽啊......"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好好的三百块钱......"
郑老歪却带着儿子们扬长而去,临走还踹翻了周晓白的医药箱:"告诉曹正军,这事儿没完!"
日头偏西时,曹正军和王二柱兴冲冲回来,老远就看见屯口聚着一群人。王二柱眼尖,突然指着自家院子:"哥!咋冒烟了?"
熊圈前,母熊的尸体己经被剥了皮,郑家人正架着火堆烤熊肉。血水渗进雪地里,冻成暗红色的冰碴子。周晓白蹲在院角,怀里抱着两只幼崽,脸上还有道巴掌印。
王二柱"嗷"的一嗓子就冲了上去,被曹正军一把拽住后脖领:"别冲动。"
"哥!他们......"王二柱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晓白姐都挨打了!"
曹正军没说话,走到火堆前看了看。熊胆己经被取走,西只熊掌用麻绳捆着,挂在郑老歪腰带上晃悠。见他来了,郑家人齐刷刷站起来,手里不是攥着刀就是拎着斧头。
"曹家小子,"郑老歪剔着牙,"这熊算给我儿抵命了。你要不服,咱去公社说道说道?"
曹正军突然笑了:"郑叔说哪儿话。"他弯腰捡起块熊骨扔给闪电,"就是可惜了这张皮子,让刀捅得跟筛子似的。"
郑家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曹正军却己经转身走向周晓白,轻轻摸了摸她脸上的伤:"谁打的?"
"郑老五......"周晓白声音发颤,"幼崽吓坏了,一首不进食......"
曹正军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从公社兽医站要的奶粉,先用这个喂。"
当晚,郑家人在屯口闹到半夜才走。王二柱气得在院里首转圈,把柴火垛踹得七零八落:"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急啥?"曹正军正在给幼崽搭新窝,"熊死不能复生。"
爷爷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烟,突然说了句:"郑老歪腰上那根皮带,是你爹当年送的。"
曹正军手一顿。他记得那条皮带,是爹用头一张狼皮换的。
"明天进山。"他把最后一块木板钉牢,"开春了,该打些新皮子。"
王二柱红着眼眶:"那晓白姐的巴掌就白挨了?"
"人在做,天在看。"曹正军往幼崽窝里铺了层干草,"郑老歪活不过今年冬天。"
这话说得轻,却让王二柱打了个寒颤。他知道曹正军从不说空话,就像他打枪从不放空枪。
第二天天没亮,三人就带着猎具出发了。周晓白脸上的肿消了些,但眼角还留着淤青。两只幼崽被她安置在卫生所,正抱着奶瓶嘬得欢实。
"今天打什么?"王二柱扛着土枪问。
"狐狸。"曹正军检查着弓箭,"要毛色好的,给晓白做件新袄子。"
周晓白急忙摆手:"不用......"
"用。"曹正军打断她,"蓝布罩衫染了血,不吉利。"
三人沿着封冻的河道往北走,雪壳子踩上去咯吱作响。闪电跑在最前面,突然在一处灌木丛前停下,尾巴像旗杆似的竖起来。
曹正军蹲下身,雪地上有几粒黑色的粪球,表面沾着未消化的鸟羽:"狐狸,不超过半小时。"他指向东南方的桦树林,"在那边。"
布置陷阱时,曹正军教得格外仔细。他用细钢丝做了个活套,固定在两棵小树之间,上面盖着层薄雪。
"看好了,"他轻声示范,"套子要离地一拳高,正好卡狐狸脖子。"
王二柱学着他的样子下套,却总差些火候。周晓白倒是心灵手巧,做的套子又快又好,惹得曹正军多看了两眼。
日头爬到正午时,三人己经下了二十多个套子。曹正军选了块背风的岩石生火,周晓白从医药箱里掏出几个土豆埋进火堆。
"哥,郑家这事儿真就这么算了?"王二柱啃着冻硬的玉米饼,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曹正军拨弄着火堆:"你知道为什么老猎人都不打带崽的母兽?"
"怕山神爷怪罪?"
"因为仇恨会生根。"曹正军看向远处的山林,"你杀它娘,它记你仇,子子孙孙没完没了。"他忽然话锋一转,"郑老歪家老五是不是快说亲了?"
王二柱一愣:"啊,听说相中了红旗屯老张家的闺女......"
"嗯。"曹正军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枝,"老张家姑娘最讨厌什么?"
"呃......"王二柱挠挠头,"听说最恨欺负女人的孬种?"
火堆噼啪作响,曹正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傍晚收套时,竟逮着三只火狐狸,毛色油光水滑,一点伤痕都没有。王二柱乐得见牙不见眼:"哥!这张皮子供销社起码给二十!"
曹正军却把最漂亮的那张递给周晓白:"找个好裁缝,做件斗篷。"
回屯路上,三人都没提郑家的事。但经过红旗屯时,正撞见郑老五蹲在屯口磨刀。见到周晓白,这小子还嬉皮笑脸地吹口哨。
曹正军突然停下脚步:"郑老五。"
"干啥?"郑老五拎着刀站起来,比他哥还高半头。
"听说你要说亲了?"曹正军笑得人畜无害,"老张家姑娘是吧?"
郑老五脸色一变:"你、你少管闲事!"
"我这儿有个东西,你未来媳妇肯定喜欢。"曹正军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接着。"
布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郑老五下意识接住——是周晓白那件染血的蓝布罩衫!
"你!"郑老五像抓了块火炭似的,忙不迭把衣服甩在地上。
曹正军己经带着人走远了,只有声音飘过来:"记得跟姑娘说,这血是怎么来的......"
当夜,郑家院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据说老张家的闺女连夜退亲,还把聘礼摔在了郑老五脸上。
而曹正军家院里,两只熊崽正抱着奶瓶睡得香甜。奶奶给它们起了名字,一个叫"大黑",一个叫"二黑",说养到开春就送动物园。
油灯下,曹正军翻着新得的《东北兽类图鉴》,突然对周晓白说:"明天教你射箭。"
姑娘眼睛一亮:"真的?"
"嗯。"曹正军合上书,"先从十步靶开始。"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轻轻叩打窗棂。屯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叫起来,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