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卖熊记
雪岭归来载宝珍,熊崽憨态惹人亲。
取胆割茸循古法,卖崽得钱济苦贫。
屯众议,家人嗔,谁知善念种福因。
莫言野兽无情物,且看因果轮回真。
爬犁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沟痕,黑熊的尸体用麻绳捆得结实,像座小山似的堆在上面。曹正军走在前面,肩膀被熊掌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前世在战场上受的伤,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王二柱背着个粗布口袋,里头两只熊崽子时不时蠕动几下,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屯口的孩子们最先发现他们,尖叫着跑去报信。等两人走到打谷场时,半个屯子的人都围了过来。女人们看见熊尸发出惊叹,男人们则围着爬犁啧啧称奇——这头黑熊实在太大了,摊开的熊掌比成年人的脸还宽。
"我的老天爷!"赵屯长拄着拐杖挤到最前面,烟袋锅在黑熊皮毛上轻轻敲了敲,"这畜生起码西百斤!正军啊,你小子是把山神爷的看门狗给宰了?"
曹正军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赵叔,熊胆在这儿,您给掌掌眼。"
油纸展开,露出个紫黑色的胆囊,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老猎人们立刻凑上来,孙炮儿用指甲轻轻一掐,惊叹道:"铜胆!还是头茬冬胆!这品相,供销社起码给八十!"
人群顿时炸了锅。八十块钱!够买三杆新猎枪了!王二柱得意地挺起胸膛,刚要说猎熊的惊险过程,突然感觉背后的布袋动了动。一只的熊爪子从袋口探出来,在空中胡乱抓挠。
"哎哟我的娘!"刘寡妇吓得倒退三步,"这、这咋还有活的?"
王二柱赶紧把布袋放到地上,两只毛茸茸的熊崽子滚了出来。它们约莫两个巴掌大,黑亮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粉红的鼻子一抽一抽,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唧。屯里的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有个胆大的小子伸手想摸,被熊崽子"嗷"地一声吓退了。
奶奶从人群里挤出来,照着曹正军后背就是一下子:"作死啊!把这瘟神带回来干啥?"
"树仓子里捡的,"曹正军揉着肩膀,"母熊己经......"
"造孽啊!"奶奶突然红了眼眶,"带着崽子的母兽也打?山神爷要降罪的!"她转身就往家走,羊皮袄在风中呼啦啦响。
爷爷蹲在爬犁边闷头抽烟,半晌才开口:"熊崽子养不活,送回去吧。"
曹正军摇摇头:"送回去也是饿死。"他看向赵屯长,"屯里不是通电话了吗?能不能联系哈尔滨动物园?"
老支书一拍大腿:"着啊!城里人就爱看这些稀罕物!"他转身就往大队部跑,靰鞡鞋踩得雪沫子飞溅。
晚饭时分,曹正军家院里架起了大锅,熊肉炖土豆的香气飘出二里地。奶奶虽然生气,还是往锅里加了她珍藏的山花椒。周晓白帮着剥蒜,时不时瞥向墙角——两只熊崽子被关在兔笼里,正抱着块蜂蜜舔得起劲。
"真打算卖去动物园?"她小声问。
曹正军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嗯。动物园有奶喂,能养活。"
"多少钱一只?"王二柱蹲在笼子前,用树枝逗弄小熊。
"去年县里有人卖过,一百五。"
"多少?!"王二柱一屁股坐在地上,"那、那这两只不就是三百?!"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三百块,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爷爷的烟袋锅停在半空,奶奶搅动铁锅的铲子也不动了。
第二天晌午,老支书兴冲冲地跑来:"联系上了!动物园明天就派车来,两百八两只,包运费!"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天黑就传遍了附近几个屯子。晚饭时,曹正军家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马富贵不知从哪得了信,也腆着脸凑过来,手里还拎着瓶散装白酒。
"正军啊,"他堆着笑给曹正军倒酒,"听说你们找着个熊窝?能不能带带屯里的小年轻......"
"砰!"爷爷突然把烟袋锅砸在桌上,"马富贵,你安的什么心?带着崽子的母兽也敢打?"
老支书也沉下脸:"就是!正军他们这是碰巧,真要专门去掏熊窝,非出人命不可!"
马富贵讪笑着退到一边,眼神却一个劲儿往王二柱身上瞟。
夜深人静时,曹正军把卖熊的钱分成西份——他和王二柱各拿八十,剩下的一百二给爷爷奶奶。老太太把钱塞回孙子手里:"留着娶媳妇。"她突然压低声音,"晓白那丫头不错,开春她家要是来提亲......"
曹正军耳根一热,借口喂熊溜了出去。月光下,周晓白正在兔笼前蹲着,用奶瓶给熊崽子喂羊奶。见他来了,姑娘站起身,头发上沾着根稻草。
"明天就要送走了?"她轻声问。
"嗯。"曹正军递过个布包,"给你的。"
周晓白打开一看,是块崭新的红绸布,在月光下像团跳动的火。她刚要推辞,屯口突然传来阵嘈杂声。
两人跑到屯口一看,竟是五六个半大小子,扛着猎枪提着麻绳,领头的是孙炮儿的侄子孙小虎。
"正军哥!"孙小虎兴奋地嚷嚷,"我们也去掏个熊窝!你告诉我们地方就行!"
曹正军脸色骤变:"胡闹!黑瞎子是好惹的?"
"怕啥!"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子拍着胸脯,"你能打我们也能!"
正争执间,老杨头从红旗屯方向气喘吁吁跑来:"坏、坏了!郑三炮带着人去老椴树那边了!说要抓一窝熊崽子卖大钱!"
曹正军心头猛地一沉——那棵枯椴树附近,可不止一个熊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