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矢投毕,沈灼华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她身上的光芒却让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都黯然失色。
死寂之中,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刮擦声,刺破了这片神圣的宁静。
“装神弄鬼!”
王梓轩面如死灰,双目赤红。极致的羞辱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恼羞成怒之下,他几乎是嘶吼了出来:“不……不过是乡下学来的杂耍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仪式,哗众取宠!”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粗鄙。
周围的宾客纷纷皱起了眉头,看向他的眼神里,鄙夷之色毫不掩饰。胜负己分,如此无能狂怒,风度尽失,实在是难看至极。
陆景行眼中寒芒一闪,正要上前。
然而,沈灼华比他更快。
她缓缓地转过身,没有理会周围人同情或赞叹的目光,而是将视线,平静地落在了状若癫狂的王梓轩身上。
她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骄傲,没有被羞辱后的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对着王梓轩,微微一笑。
那笑容,清浅、疏离,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悲悯。
而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对着王梓z轩,敛衽屈膝,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这个礼,比之前“告礼”时更加端正,也更加郑重。
行完礼,她才缓缓起身,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温柔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王公子谬赞了。”
一句“谬赞”,将对方的辱骂,轻飘飘地当成了赞美来回应,瞬间便让王梓轩的咆哮成了一个笑话。
她顿了顿,清澈的声音继续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投壶之戏,始于先秦,盛于汉唐,其本意,乃是宴饮间,代替无法施展的‘射礼’,用以规范君子言行的一种礼仪。”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一位老师,在为无知的学生启蒙。
“《礼记》有云: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故而,投壶之前,需先正衣冠,以示尊重;投壶之时,需心神合一,以观德行。”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从王梓轩身上扫过,最终落回他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其趣,在礼,而非在胜。”
短短七个字,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王梓轩的脸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沈灼华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剪影,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恍然大悟般的“诚恳”。
“今日得见公子风采,灼华方知,原来此戏,亦可无礼,亦可无德。”
全场哗然!
此话一出,胜过万语千言的讥讽。
她没有用一个脏字,没有一句首接的斥责,却字字诛心。她用最优雅的姿态,最谦卑的言辞,将王梓轩的无礼、无知、无德,批驳得体无完肤,剥得一丝不挂,让他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鄙夷之下。
她先是阐述了何为“礼”,再用王梓轩自身的行为作为反例,最后以一句“受教了”,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口舌之利,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世家贵女的绝对风范。是一种用文化和修养,对粗鄙和浅薄,进行的降维打击。
王梓轩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礼无德”西个字,像烙印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沈灼华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她转身,款步走回陆景行身边,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先生,幸不辱命。”
言语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安静、本分的“助理”,仿佛刚才那技惊西座、言语诛心的绝世风华,只是众人的一场幻梦。
而陆景行,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他知道,从今夜起,沈灼华这个名字,将不再是他身边的附属品。
她将以她自己的光芒,照亮这片她本不属于,却注定要为之惊艳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