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月白斗篷上,碎成细小的冰晶。
苏瑶勒住青骓马,指尖轻轻拂过眉间朱砂——那是母亲临终前用冰魄草汁点的,二十年未褪。
远处青蚨门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听见身后三百亲卫甲胄相撞的轻响,像极了当年父亲带她巡视山门时的阵仗。
"少宫主,青城派和紫阳宗的人在门前。"楚雁策马凑近,声音压得极低。
她腰间飞鹰振翅,爪间还沾着未融的雪。
苏瑶抬眼望去,青蚨门斑驳的朱漆门前,唐傲抱着松风剑斜倚石狮子,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青城云纹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他脚边站着白冥,青铜傀儡的关节在冷风中发出"咔嗒"轻响,那是紫阳宗控尸术特有的声响。
"林公子。"苏瑶翻身下马,斗篷在雪地上扫出半道白痕。
她的目光越过唐傲,落在门内的林羽身上——他正握着那根磨得发亮的药杵,指节因用力泛白,却还是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唐傲首起身子,松风剑"嗡"地出鞘半寸:"苏姑娘来得巧,我们正给这青蚨门废徒验魂。"他甩袖指向白冥怀中的青铜镜,镜面浮起幽蓝光晕,"照魂镜认魔,血魔余孽藏不住。"
林羽向前一步,药杵在雪地上划出深痕。
他能感觉到体内魔丹在发烫,那是血魔残魂在躁动——自从吞了九转噬心丹,每遇阴寒之物,这股暗火便要窜上来咬他心口。
但此刻他望着苏瑶发间晃动的冰魄铃,突然想起昨夜陈伯说的话:"小羽,你身上的魔气,像极了当年厉无天被围杀时的戾气。"
"验。"林羽声音沙哑,却像敲在青蚨门古钟上,震得雪粒簌簌落。
他抬手按在镜面上,幽蓝光芒瞬间将他笼罩。
白冥的指节捏得发白。
三天前他用傀儡试探时,这小子体内魔气还翻涌如潮,怎么今日......镜面突然闪过一丝暗红,又迅速湮灭。
他瞳孔骤缩,镜中竟只映出林羽心口那枚淡青药印——青蚨门弟子从小用灵草淬体留下的印记,干净得像初春的溪水。
"如何?"苏瑶踏前半步,寒月剑的剑穗扫过唐傲的剑尖。
她能闻到松风剑上的血腥气,是新沾的——这青城少主,怕是又在哪个山村里屠了不肯交供品的农户。
唐傲猛地抽回剑,剑鞘撞在石狮子上发出闷响:"许是这小子藏得深!"他转头瞪向白冥,"你那破镜子是不是坏了?"
白冥没答话。
他盯着镜中淡去的青光,突然屈指叩响腰间青铜铃。"叮——"脆响刺破雪幕,十丈外的柴房轰然炸裂!
木屑裹着血珠飞溅,一只由人骨串成的傀儡从废墟里跃出,指骨上还挂着未烧尽的符纸。
"小心!"林羽拽住苏瑶的手腕往旁一滚。
魔丹在体内炸开,他能听见厉无天的冷笑:"傻小子,用噬心震!"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猛地挥出药杵——无形气浪如刀,精准劈断傀儡脊椎骨间的铜链。
傀儡"轰"地砸在两人脚边,断成三截。
林羽这才发现,傀儡眼眶里嵌着两颗眼珠,是青蚨门药童阿福的——他昨日还帮自己晒过血竭。
苏瑶的手还被他攥着。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比雪地里的炭火还烫。
她抬头望进他发红的眼,轻声问:"你还好吗?"
林羽松开手,后退半步。
他看见苏瑶发间冰魄铃在晃,像极了小时候师父给他煮的冰酪上的银饰。"我......"他喉咙发紧,突然想起昨日在陈伯房里,老人捧着药杵说:"小羽,你要是死了,青蚨门最后一棵还魂草,就埋在你爹娘坟前。"
"玉衡宫在此。"苏瑶转身面向众人,寒月剑"铮"地出鞘三寸。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林公子是否血魔化身,需九大门派共审。
在此之前,谁动他一根汗毛,便是与玉衡宫为敌。"
唐傲的脸涨得通红。
他望着苏瑶腰间的玉衡令——那是九大门派信物,刻着北斗七星的玉牌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他捏紧松风剑,指节发白,到底没敢发作。
白冥却笑了。
他弯腰拾起一截傀儡指骨,在掌心搓成粉末:"苏姑娘护得一时,护不得一世。"他瞥了林羽一眼,转身融入雪幕,声音被风吹散,"棋局才刚开始呢。"
夜幕降临时,林羽在青蚨门后园找到了苏瑶。
她正站在梅树下,月光透过枝桠落在她肩头,像撒了把碎银。
"给。"她递过一枚冰蓝玉简,上面缠着她的青丝,"这是我母亲的寒月秘录。
里面说,乾坤灵珠可能在北域冰渊。"
林羽接过玉简,触手生凉。
他想起厉无天残魂说过的话:"灵珠是钥匙,拿到它,你就能解开魔丹反噬。"可此刻他望着苏瑶眉间朱砂,突然不想去了——若冰渊里真有什么妖邪,他怎么能让她涉险?
"我不想你去。"他低声道,喉结动了动,"北域太冷,你从小最怕寒症。"
苏瑶伸手碰了碰他发梢的雪。
她的指尖比雪还凉,却让他心口发烫:"三年前我坠崖,是你用体温给我续命。
现在换我守着你。"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她眼尾微弯,"玉衡宫少宫主,可不会被北域的风雪吓退。"
林羽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药庐里,师父指着雪地里的青蚨草说:"这草看着弱,根却扎在冰下三尺。"此刻他终于懂了——苏瑶就像这青蚨草,看着清冷,骨子里比谁都坚韧。
同一时刻,青城派密室里烛火摇曳。
唐傲将酒坛砸在地上,琥珀色酒液溅在白冥脚边:"那女人护着他,我们怎么动手?"
白冥从袖中摸出一封密信,火漆印着血月纹。
他将信推到唐傲面前:"林羽要去北域,这是机会。"
唐傲展开信笺,上面是血字:"待林羽踏上北域之路,便是血魔归来之时。"他瞳孔骤缩:"你是说......他真是容器?"
白冥吹灭烛火,密室陷入黑暗。
他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真相?
让他自己去冰渊里找吧。"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青蚨门的朱漆门匾在风中摇晃,"青蚨"二字被雪覆盖,倒像写着"血"字。
林羽站在梅树下,望着苏瑶离去的背影,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比玉衡亲卫的更沉,还混着铁器碰撞的声响。
他握紧腰间玄阴令碎片,碎片上的"血"字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