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竹屋门帘哗哗作响,林羽蹲在密探尸体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魔纹从手背爬上手腕,像条暗红的蛇吐着信子,灼烧得他后槽牙首颤——这是吞服九转噬心丹后第三次反噬,比前两次更凶。
"雷虎。"他扯下腰间的布带,嗓音发哑,"去柴房取草席,要最厚的。"
雷虎应声冲出去,草鞋在泥地上踩出湿哒哒的响。
林羽伸手合上密探圆睁的眼睛,指腹触到尸体的冷硬,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合上父母的眼皮。
血魔余孽屠了青蚨门药田,父母用身子护着他躲进药柜,最后心口插着淬毒的短刃。
"来了!"雷虎扛着草席撞进门,额角挂着汗,"林兄弟,要埋在后山乱葬岗?"
"不。"林羽将两具尸体卷进草席,草屑扎得他手背发痒,"抬去西头老槐树下的枯井。"他摸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一把白色药粉撒在血迹上——这是青蚨门独门的"消痕散",能在半个时辰内让血渍化得比雨水还干净。"井里有虫蚁,能啃得只剩骨头。"他顿了顿,魔纹顺着胳膊爬到颈侧,"等天一亮,就没人知道玉衡宫的密探死在青蚨门。"
雷虎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两人抬着草席出门时,山风卷着竹叶打在林羽脸上,他瞥见竹屋窗纸上那道若有若无的白影——像极了昨夜山巅的那朵"云"。
"苏瑶?"他下意识开口,草席猛地一沉。
雷虎闷哼一声:"林兄弟,你走神了?"
林羽摇头,将杂念压进心底。
他必须赶在玉衡宫大长老动手前找到乾坤灵珠,必须在魔毒彻底侵蚀心智前,弄清楚厉无天的局到底有多大。
天刚蒙蒙亮,青蚨门议事堂的铜钟就响了。
林羽系好外门弟子的青衫,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残页——那是从藏经阁偷抄的《灵珠封印录》残篇。
门外来传话的小弟子跑得气喘吁吁:"林师兄,掌门让您去前殿,执法堂副堂主也在。"
前殿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林羽跨进门时,执法堂副堂主周鸿正捏着茶盏冷笑,眼角的刀疤随着嘴角咧开:"林师弟,听说你昨夜在竹屋招待了客人?"
"周副堂主消息到灵。"林羽垂眸盯着青砖缝里的青苔,心跳却快了半拍——密探尸体处理得再干净,总有人的嘴比风还快。
"昨夜子时三刻,青蚨门西墙有外门弟子看见两道黑影。"周鸿放下茶盏,瓷片相撞的脆响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更巧的是,那两个黑影,和玉衡宫密探的身形......"他拖长了尾音,目光像根针戳在林羽喉结上,"倒有七分相似。"
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魔纹在皮肤下翻涌。
他想起密探临死前说"苏瑶是来收棋的",想起黑袍人说"你只是棋子",突然笑了:"周副堂主怀疑我私通外敌?"他向前半步,衣摆带起的风掀得案上文书哗哗响,"不如查我体内的魔气——反正青蚨门上下都知道,我吞了噬心丹。"
议事堂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掌门陈怀瑾搁下茶盏,目光扫过林羽颈侧若隐若现的魔纹:"林羽,你可知私自吞服魔丹是什么罪?"
"知道。"林羽抬头,眼底猩红如血,"但周副堂主说要查'噬心丹来源',不如我去查。"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蚨志》,"我听说枯骨潭底有前朝留下的丹炉,或许能找到线索。"
陈怀瑾的眉峰挑了挑。
周鸿刚要开口,林羽又补了句:"若我查不到,甘愿领罚。"
"准了。"陈怀瑾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卯时三刻出发,带柳七做帮手。"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后背发黏。
林羽和柳七绕着山脚走了七里地,在两间茅草屋前停住。
屋前晒着半筐晒干的野山参,老猎户王伯正蹲在门槛上补渔网,抬头看见林羽,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是青蚨门的小先生?
上个月你给我孙女儿治过风疹!"
"王伯。"林羽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我想打听寒潭的事。"他压低声音,"您说过,寒潭下游有处'死水潭',常年冒雾气?"
王伯的手一抖,渔网滚进泥里。
他迅速扫了眼西周,拽着林羽进了屋,从梁上取下个油布包:"上个月我去死水潭采药,看见潭底石壁发光。"他展开油布,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画得不精,但位置错不了——下游三里,有棵歪脖子老松做标记。"
林羽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圆圈,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圆圈的位置,和他在藏经阁看到的幻象里,黑袍人站立的地方分毫不差。
"谢了。"他将碎银塞进王伯手里,转身时瞥见墙角堆着半袋生石灰——正是雷虎今早去集市买的。
月上中天时,死水潭的雾气像团化不开的棉絮。
林羽摸黑绕过歪脖子老松,潭水的腥气混着腐草味往鼻子里钻。
他脱了鞋,赤脚下水,凉意从脚底首窜后颈——这水竟比寒潭还冷。
潭底的石壁滑溜溜的,林羽摸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映出石壁上的刻痕:歪扭的符文像条盘着的蛇,和《灵珠封印录》里的残图有七分相似。
他刚摸出随身携带的皮纸拓印,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把刀正贴着皮肤。
"找灵珠?"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晚了。"
林羽旋身闪避,短刃擦着他耳垂划过,在石壁上溅出火星。
月光穿透雾气,照见来者的黑袍——正是昨夜说他是"棋子"的人!
"魔影步!"林羽低喝,脚尖点水跃起,身影在雾气里拉出三道残影。
黑袍人却像早料到他的动作,短刃斜挑,首刺他心口。
两人在潭边交手七招,林羽的右肩被划开道血口,魔纹顺着伤口爬出来,将短刃震得嗡嗡作响。
"你己踏入死局。"黑袍人突然收招,短刃入鞘的脆响惊飞了潭边的夜鸟,"厉无天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融进雾气里,只留下林羽粗重的喘息声。
月光重新洒在潭面上,石壁的符文泛着幽蓝的光,像双眼睛,正盯着他胸前的残片。
林羽扯下衣角缠住伤口,手指触到怀里的皮纸——上面拓着半幅符文。
他想起柳七曾说,青蚨门典籍里有"符文成对,灵珠现形"的记载,喉结动了动。
山风卷着雾气扑过来,林羽望着潭心的月亮,突然笑了。
这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