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踩着晨露离开藏经阁时,腰间玉佩撞在腿骨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贴着皮肤,倒像是块烧红的炭——他想起小竹说的井里的鞋,想起青衫客留下的书页,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没往杂役房走。
昨夜青衫客翻找《魔宗遗录》时,袖口闪过的青蚨门暗纹让他后颈发紧——那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的纹饰。
而整个青蚨门里,能光明正大支使杂役、又对他动向了如指掌的,除了大师兄周烈,还能有谁?
周烈的住所藏在竹林深处,竹影斑驳间,林羽贴着青砖墙缩成一道影子。
晨雾未散,他听见门闩轻响,抬眼便见周烈掀开门帘,玄色劲装在风里荡开,腰间玉牌坠子碰出清脆声响——正是昨日当众摔碎他药罐时系的那枚。
"计划照旧,等他彻底失控,便可引出血魔残魂。"周烈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那小子最近总往藏经阁跑,也不知摸到什么。"
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门廊下转出个青衫身影,正是昨夜在藏经阁与他对峙的神秘人。
青衫客压低斗笠,声音沙哑:"大长老那边也备好了。
他若再犯一次错......"
"逐出门墙。"周烈接得极快,唇角扬起冷笑,"到时候他身中魔毒的事一宣扬,玉衡宫的苏瑶就算想保,也得掂量掂量。"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终于明白,从他吞服九转噬心丹那日起,从他被同门推下悬崖却因魔丹活下来那日起,所有的排挤、欺辱,都是精心织就的网——他们要他失控,要他引出血魔残魂,要他成为被正道围剿的靶子。
晨风吹过竹林,一片竹叶落在他脚边。
他猛地攥住那片叶子,叶脉在指缝里碎成齑粉。
是夜,林羽蜷缩在柴房稻草堆里,刚合上眼,便坠入那片血色迷雾。
"你以为你能掌控命运?"厉无天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红雾中浮起一双猩红的眼,"你不过是我布下的第一步棋。"
林羽咬着牙坐首,魔纹顺着手臂爬向脖颈,像无数小蛇在啃噬:"若我是棋子,那我也要做执棋之人。"
红雾突然翻涌,厉无天的笑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很好,那就让我们看看——"话音未落,雾气骤然消散,林羽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摸向右臂,魔纹泛着幽光,触感滚烫,像要烧穿他的骨头。
第二日清晨,练功场飘着露水的青草味。
林羽站在演武石前,故意松开压制魔纹的内息。
"嗤——"
一声轻响,他袖口裂开道细缝,暗红纹路顺着腕骨爬上手背。
正在督练的王长老猛地转头,胡须都抖了抖:"林羽!
你又在乱练邪功?"
林羽踉跄两步,指尖掐进掌心——他能感觉到魔纹在皮肤下窜动,但他控制着,只让气息乱得像要走火。"不......不是......"他咬着牙,故意撞翻旁边的石锁,"魔......魔毒......"
"快制住他!"王长老一声喝,两个弟子冲上来要抓他胳膊。
林羽假装失控,反手一推,那弟子撞在石柱上,疼得首抽气。
"他走火入魔了!"
"快报大长老!"
喧闹声里,林羽瞅准竹墙缺口,一猫腰钻了出去。
他能听见身后追喊声渐远,心跳却越来越快——这出戏,要的就是"疯癫"的名声,要的就是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放松警惕。
月上柳梢头时,林羽蹲在大长老院外的老槐树上。
他望着院角守卫换岗的间隙,摸出怀里的铁丝——这是从杂役房顺的,专门挑了最细的那根。
书房窗户没关严,他顺着窗沿溜进去,烛火在案头跳动,照得《黄帝内经》抄本泛着冷光。
林羽猫着腰翻找暗格,指尖在檀木柜上敲了敲——老药童说过,大长老的密档总藏在最沉的柜子里。
"咔嗒"。
暗格开了。
林羽取出一叠信笺,最上面那封盖着玉衡宫的冰魄印,墨迹未干:"灵珠可换,但需确保林羽身中魔毒之事坐实......"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玉衡宫?
苏瑶的门派?
他想起老药童塞的密信"灵珠在玉",想起苏瑶撑着油纸伞说"我信你"时睫毛上的水珠,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窗外传来脚步声。
林羽迅速将信笺塞回暗格,翻身跃上房梁。
月光透过瓦缝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银边——原来这盘棋,从玉衡宫到青蚨门,从大长老到周烈,甚至可能包括血魔厉无天,都在推他往同一个方向走。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是去玉衡宫的凭证。
但此刻,他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突然想起山脚下那片废弃的药园——师父曾说,那里埋着青蚨门最古老的药谱,也埋着当年灭门案的真相。
夜色渐深,林羽蹲在房梁上,望着东边山影里若隐若现的废园,魔纹在袖中蠢蠢欲动。
他知道,有些答案,该去那里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