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风裹着腐叶气息灌进领口,林羽的靴底碾碎一截枯枝,脆响惊得荒草里窜出两只夜枭。
他站在乱坟岗最深处,新坟前那支白菊上的露水正顺着花瓣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出豆大的湿痕——这是周烈约他来的标记,可西周除了东倒西歪的断碑,连个人影都没有。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林羽脚尖点地向后急掠,半块青砖大小的泥土"轰"地炸开,一道乌光擦着他左肋飞过,钉进身后老槐树干时发出"噗"的闷响。
他借着月光看清那是根淬了紫斑的毒针,针尾还挂着半缕黑丝——和三日前偷袭青蚨门药园的刺客用的是同一种毒料。
"好警觉的小杂种。"阴恻恻的笑声从左侧坟堆后传来,三个黑衣人破草而出,为首者面覆青鳞面具,喉结处有道狰狞刀疤,正是半月前被林羽用寒月诀震碎心脉的"黑影毒修"。
当时他分明看见这人倒在血泊里,此刻却像条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毒蛇,指甲长得能勾住青砖缝。
"你杀我一次,我便让你死三次。"毒修抬手一甩,袖中飞出七枚透骨钉,其余两人从左右包抄,招式阴毒得像是要把林羽拆成八块。
林羽闻到空气里泛起甜腥,那是毒雾挥发的味道——他们竟在乱坟岗埋了毒囊。
他咬碎舌尖逼出两分清醒,右臂黑鳞骤然凸起,魔功与寒月诀在体内撞出刺疼。
掌风撕裂空气的瞬间,左边黑衣人胸口挨了一记,被掀飞着撞断两根墓碑;右边那人见势不妙要退,却被林羽反扣手腕,骨裂声混着对方的惨嚎炸响。
"蚍蜉。"毒修的嗤笑里带着腥气,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血符,两只半透明的蛊虫从符中钻出来,翅膀振动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林羽瞳孔骤缩——那是蚀灵蛊,专啃修者魂魄,被盯上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蛊虫也能顺着气息追一辈子。
蛊虫擦着他耳尖飞过,在脖颈处留下两道红痕。
林羽额角青筋暴起,强行运转寒月诀,掌心寒气凝成冰锥,可刚要掷出,识海突然炸开厉无天的笑声:"用魔功吞了它们!
你身上的毒丹,本就是为养蛊虫准备的——"
"住口!"林羽嘶吼着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冰锥上,刺骨寒意突然暴涨。
两只蛊虫撞在冰锥上,瞬间冻成晶亮的冰渣,碎成粉末时还发出不甘心的尖鸣。
毒修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倒退两步撞翻新坟前的白菊,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哨子。
"当啷——"
破空声比哨音更快。
雷虎的长棍裹着风声砸在毒修脚边,青砖碎成齑粉。
这位外门天才的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玉牌映着月光泛着冷光:"青蚨门境内动杀,当我执法堂是摆设?"
毒修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猛地将青铜哨子塞进嘴里,三声短促的哨音刚起,三个黑衣人竟像融化的墨汁般渗入地下,只留下三滩散发恶臭的黑液。
林羽扶着墓碑喘气,右臂黑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可心口像是被人攥住了,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解释。"雷虎的长棍横在两人中间,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林羽腰间的青蚨门信物,"三日前擂台你用魔功,昨夜执法堂你用寒月诀,现在又在乱坟岗和毒修厮杀——你到底是谁的人?"
林羽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眼神比月光更冷:"我是青蚨门的人。"
雷虎的长棍顿了顿,最终"咔"地收进背后的牛皮套里:"今夜的事我不报执法堂,但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第二次。"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新坟前的白菊滚出两步,露出下面半枚埋在土里的铜钱——和周烈昨日掉的那枚一模一样。
林羽弯腰捡起铜钱,指腹擦过背面的"厉"字,锈迹里混着的暗红突然变得刺目。
第二日清晨的药园飘着露水,林羽正蹲在紫丹参丛里除草,苏婉儿的裙角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总抱着药篓的外门弟子今日没带药锄,手里捏着张被露水洇湿的字条,指尖还沾着朱砂印泥:"昨晚那几人...不是黑风崖的正式杀手。"
林羽的手顿在半空。
"他们用的蚀灵蛊太弱。"苏婉儿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西周,"真正的黑风崖死士,蛊虫能啃穿化罡境的护体罡气。
这些更像...试炼者。"她从袖中摸出片焦黑的碎布,"我在药园后墙找到的,上面的火漆印是'青蚨门内门'。"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周烈指尖转着的铜钱,想起毒修消失时那滩黑液里若隐若现的青蚨纹路,想起昨夜新坟下埋着的半枚铜钱——所有线索像根绳子,正往某个他不愿相信的方向收紧。
"谢了。"他把碎布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药篓,几株还沾着晨露的紫丹参滚落在地。
苏婉儿蹲下身帮他捡,指尖突然触到个硬物——是枚刻着"周烈"二字的玉牌,不知何时从林羽袖中滑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当夜,林羽在杂役房的土炕上翻来覆去。
厉无天的笑声又钻进识海,这次比以往更清晰:"你的好师兄,可比毒修难缠百倍。"他猛地惊醒,额角全是冷汗,手里正攥着那枚玉牌,"周烈"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
林羽翻身下床,把玉牌塞进个涂了蜡的布囊里——明日卯时,他要去见苏婉儿。
练功场的晨雾还没散,林羽站在演武台边,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灯火。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囊,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有些真相,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