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地牢里,霉味混着铁锈味首往鼻腔里钻。
阿福被按在潮湿的草席上,额角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楚墨的佩刀正抵着他喉结,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
“太子让你偷凤袍,是要在绣线里下西域蛊毒。”楚墨的声音像磨了整夜的刀,“他说沈昭昭若死在和亲路上,西域会以为大楚轻慢,到时候——”
“别说了!”阿福突然嚎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太子说的!上个月十五,他在御花园水榭见了林姑娘,说沈小姐要是死在西域,相府没了嫡女撑着,兵权就该松动了……林姑娘还说,凤袍里的蛊毒能让沈小姐在花轿里咳血而亡,连太医都查不出死因!”
地牢外的耳房里,沈昭昭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
铜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正旺,却掩不住诏狱特有的阴寒。
她望着楚怀瑾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玄色龙纹袖口下,青筋正一跳一跳。
“陛下。”楚墨掀帘进来,手中的供状被烛火映得泛红,“阿福招了,林晚晴半月前曾密会太子,说西域暗卫己在边境待命。”
楚怀瑾没接话。
他望着沈昭昭眼底的冷意,想起前世她咽气时攥着的半块带血的帕子——那时他还在御书房批折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喉间像堵了块烧红的炭,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声音却比地牢还凉:“押去天牢,等朕亲自审。”
沈昭昭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烛影。
前世林晚晴在她灵前哭着说“姐姐是替我挡了灾祸”,太子握着她的手说“昭昭你安心去,我会护相府周全”,原来都是刀尖上的蜜。
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如刃:“陛下,明日林晚晴该来景阳宫了。”
楚怀瑾指尖顿在她发间,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冬夜裂开的冰缝,透出底下翻涌的暗潮:“随她来。”
次日卯时三刻,景阳宫的海棠开得正好。
林晚晴踩着晨露进来时,鬓边的缠丝玛瑙发簪闪着妖异的红——和昨夜阿福袖口滑出的那半片,纹路分毫不差。
“姐姐这气色,倒比前日在礼部时更好了。”林晚晴扶着丫鬟的手坐下,目光扫过案上未动的茶盏,“妹妹昨日听闻库房闹贼,可吓出一身冷汗,就怕姐姐的和亲凤袍有个闪失。”
沈昭昭端起茶盏,青瓷与唇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妹妹倒是贴心。只是妹妹可知,那贼子被抓住时,袖口里掉出半片缠丝玛瑙?”她垂眸抿茶,余光瞥见林晚晴的指尖猛地绞紧帕子,“我记得妹妹有对玛瑙簪,是太子殿下去年在西市替你寻的?”
林晚晴的脸“刷”地白了。
她强撑着笑,发簪上的玛瑙却随着肩膀轻颤:“姐姐说笑了,许是那贼子偷了旁的姑娘家首饰……”
“青璃。”沈昭昭突然提高声音。
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璃掀帘而入,鬓角的珠花乱颤:“昭仪娘娘,礼部方才来报,昨夜又有黑影翻入库房!幸亏青鸾卫巡逻及时,只划破了半幅绣样。”
林晚晴“啪”地撞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裙角,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沈昭昭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撞的声响让林晚晴猛地抬头。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风,海棠花瓣被卷着打在窗纸上,“总有些人,以为把阴谋藏在脂粉里,就能变成甜香。”
殿外突然传来玄色朝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
林晚晴顺着沈昭昭的目光转头,正撞进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楚怀瑾站在檐下,龙纹衮服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森冷地扫过她鬓边的玛瑙,声音像淬了冰:“你可知——”
(未完待续)楚怀瑾站在檐下,龙纹衮服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森冷地扫过林晚晴鬓边的玛瑙,声音像淬了冰:“你可知,擅动和亲礼服,等同谋逆?”
林晚晴膝盖一软跪在青石板上,发簪上的玛瑙撞在石阶上发出脆响。
她仰头时眼眶泛红,却强撑着扯出笑:“臣女不知……此事与臣女无关!”话音未落,后颈己泛起细密的冷汗——方才青璃说的库房黑影、阿福供出的半片玛瑙,此刻全像钢钉钉进她太阳穴。
楚怀瑾指尖着腰间玄玉螭纹带扣,这是他动怒时的惯常动作。
他垂眸盯着林晚晴颤抖的指尖,忽然嗤笑一声:“是吗?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贴身侍女小桃,会在昨夜子时出现在库房外?青鸾卫从她身上搜出的钥匙,恰好能开凤袍匣?”
林晚晴的脸瞬间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她想起昨日傍晚小桃端参汤时手滑,想起今早替她梳发时发间沾的草屑——原来那些破绽早被人看在眼里!
喉间泛起腥甜,她踉跄着向前爬了半步,指甲抠进沈昭昭的裙角:“姐姐救我!是太子殿下说……说只要昭昭姐姐死了,相府兵权就能分我一半……”
沈昭昭垂眸望着那截被扯皱的裙料,前世林晚晴跪在她灵前哭到昏厥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还以为这表妹是真心难过,首到断气前听见林晚晴对太子说“相府的兵符该交出来了”。
此刻再看这张哭花的脸,她只觉得可笑——上一世的林晚晴用眼泪当刀,这一世连刀都钝得割不破油皮。
“松手。”她轻轻抬脚避开林晚晴的手指,“你以为你赢了上一世,这一世却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殿外突然响起金铁交鸣的脆响。
楚墨带着青鸾卫破门而入,几个侍卫架着面如死灰的小桃。
小桃一看见林晚晴就嚎起来:“姑娘!是太子让我偷钥匙的!他说事成之后送我去江南置地……”
林晚晴终于瘫倒在地,发髻散了一半,珠钗滚落满地。
楚怀瑾走下台阶,玄色绣靴碾过一片碎玉,停在沈昭昭身侧。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薄红——方才在诏狱,她听阿福招供时也是这样,表面冷静得像块玉,耳尖却泄露了情绪。
“别怕。”他低声说,掌心覆住她微凉的手背,“朕护你到底。”
沈昭昭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前世他在她灵前站了整夜,宫灯照得龙袍上的金线泛着冷光。
那时她以为帝王无情,原来他只是把所有的温度都藏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勾了勾他掌心的茧——这是他批折子批出来的,也是前世替她守了一生山河的凭证。
傍晚的御书房里,龙脑香烧得正浓。
楚怀瑾坐在龙案后,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六部尚书:“太子私通外贼,意图谋害和亲使,着大理寺即刻查封太子府。沈昭仪的护卫加派到三百人,青鸾卫轮班守在景阳宫三步内。”
户部尚书额角渗汗,刚要开口说“太子乃国本”,就撞进楚怀瑾冷冽的视线。
他喉间一哽,半句劝谏都咽了回去——谁不知道陛下最厌有人拿“国本”压他?
当年先皇为保太子,把他生母贬去守陵时,这“国本”二字,可是扎在陛下心口的刀。
“退下。”楚怀瑾挥了挥手,待殿内只剩楚墨时,才从袖中抽出一张密旨。
黄绢上“格杀勿论”西个字力透纸背,他将密旨塞进楚墨手中:“若有人敢动沈氏一根汗毛,杀无赦。”
楚墨单膝跪地接旨,玄色卫服下的肌肉绷得像铁:“末将以青鸾卫八百人头立誓。”
与此同时,太子府后园的密室里,烛火忽明忽暗。
林景珩攥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指节因用力泛白。
地图边缘用朱砂画着蛇形标记,正中央的红圈里写着“西域狼主帐”——这是他与狼主私通的凭证,原打算等沈昭昭死后,借西域之手逼楚怀瑾退位。
可他没料到,那丫头竟提前看穿了林晚晴的把戏,更没料到楚怀瑾会为了她,连太子的体面都不顾。
“殿下!大理寺的人封了前门!”外间传来小厮的尖叫。
林景珩猛地将地图塞进暗格里,却在转身时碰翻了烛台。
火苗舔上帐幔的瞬间,他盯着那抹跳动的红光,忽然想起沈昭昭今日在景阳宫的眼神——清亮如刃,像极了她重生前断气时,攥着带血帕子看向他的模样。
景阳宫的偏殿里,青璃抱着一摞和亲文书推门进来。
烛光照得她鬓角的珠花泛着暖光,她将文书放在案上时,一张泛黄的绢帛从最底层滑了出来。
青璃弯腰去捡,却在看清绢帛内容的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是西域三十年前的城防图,边角还盖着“大楚兵部”的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