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天刚亮。
没有痛感。
陆玄凌睁开眼,第一感觉不是清醒,而是虚空。他看见头顶是洞穴的石顶,缝隙里有冷风灌入,墙角的灯火熄了一半,空气中充满了烟灰与干血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
痛感迟钝。
他试图坐起,却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球。然后,他看见苏落舟蜷缩在石壁边,睡得极浅,眉头微蹙,一把剑横在膝上,另一只手仍搭着他胸口的位置。
那是丹田的位置。
他试了试开口,嗓子发出干涩得像碎石摩擦的声音。
她睁开眼。
“你醒了。”
“我……还没死?”他说。
“还活着,半条命。”
“段阙死了?”
“死得很干净。金丹没炸开,真魂被你那张符撕碎。”
他点点头,缓了几息才道:“我……体内,有点不对。”
“我知道。”她平静道。
“你知道?”
“金丹遗核。”
他闭了闭眼,意识慢慢恢复,才开始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真气没有了,是的。但在气海深处,有一个东西……像是“不是他”的某样存在。
它不动,却沉重,像一块灼热的石。
“段阙那枚金丹,碎裂后有一块遗核,自己落进了你体内。我没来得及阻止。”
“你该阻止的。”他轻声道。
“我试过。”她声音低下去,“但你在吐血,嘴角在笑。”
陆玄凌沉默了。
他记得那瞬间。他在想,这是不是老天对他的讽刺。
他这一路,从未想过争金丹,也不相信境界是答案。他只想活下去、杀完仇人、护住身边人。可段阙死后,那个金色碎核就像“某种安排”一般,自行入体。
“它在干什么?”他问。
“我看不透。但它没有与你融合,也没有散发灵息。”
“它在睡?”
“可能。但不是普通的睡。”她顿了一下,“更像……在试图理解你。”
“理解我?”他冷笑。
“也许它在等你死,也许它在等你开窍。”
陆玄凌没接话。
他闭上眼,沉入气海之中。
丹田之中,本该是空荡荡的。可现在,那里静静躺着一块金色晶体,边缘有裂纹,表面却散着冷光。它像一枚眼睛,在“看着他”。
他试图用真气探入其中,但一接触,立刻感到刺痛,就像将指尖按在烧红的铁板上。他倒抽一口气,睁开眼,浑身冷汗。
“它拒绝你?”苏落舟问。
“像。”他咬牙,“它不是奖励,是陷阱。”
“可它也让你活下来了。”她低声说。
“代价太高。”
他撑着坐起,整个人仍像风中之烛。
“你现在不能修炼。”苏落舟轻声,“这东西在你气海,你一动气,它就反噬。”
“那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不是。你还会走、还会杀、还会撑。”
他看着她,没有笑。
她低头,在他胸口重新包扎。
她的手很稳,但动作比上次轻了很多。绷带缠绕他肋骨一圈一圈,带着药草的冷意,混着血肉的温度。
“我们得走了。”她说。
“你说去哪儿?”
“青云镇。”
“为什么?”
“赤蛇寨和赤云宗不会放过我们。青云镇是中州边境,混乱、宗门势力少,藏人容易。”
“你打听过?”
“早打听了。”
“你打算藏一辈子?”
她停下动作。
“我打算先让你活着。”
他低头,没再说话。
半炷香后,他靠着墙站起。腿还是软的,但他强撑着。
“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今晚再歇一晚。”
“你来守夜。”
“你不是信不过我吗?”
“但你比我清醒。”
苏落舟没接话,起身走到洞口,把风挡住,只留一道缝。
陆玄凌躺下,闭眼休息,意识渐渐沉入混沌。
可在他心底,那枚金色遗核,却像始终不眠。它静静地卧在气海之中,仿佛某种正在观察他的一只眼、一口井,或者一把锁。
他梦见自己走进黑暗山谷,山谷尽头,一座剑冢孤立苍野。数百口断剑插在雪地,每一把剑上都有血迹。他伸手拔剑,那剑却化作一枚金色碎晶,融进他的掌心。
他听见一个声音,极轻,像风:
“你还不够。”
他睁眼,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