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林,风堑山西南之角,原是剑冢旧地,后改为沉锋系专用修炼所。
林中所立,每一柄断剑,皆由历代雁家剑修折毁之器残构而成。剑未亡意,锋藏林中。
传说中,入林者若心志不坚,便会被“百剑之念”所吞噬。
陆玄凌踏入林时,右臂刚接好不足十日,血未净、骨未稳。
雁十一递给他一枚古铜铃,轻声说:
“挂于林心‘执剑树’上,百日不倒,便算通过。”
“断五无早练之例,你是第一个。”
他没说话,只握着铜铃,转身而入。
苏落舟站在林口,看着他的背影。
“你觉得他能活着出来吗?”她低声问。
唐稷靠在石上,懒懒应道:“能。”
“你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他进林时没回头。”
“……”
唐稷咬着草,望向林中逐渐消失的人影,目光沉了几分。
“回头的人,是想给自己找退路。”
“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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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陆玄凌立于林心,执剑树前,挂铃如令。
他开始行剑,按沉锋口诀,一式一动。
林中断剑轻响。
第二日,他开始血咳。
剑林之意,开始侵体。每过三十息,便有一柄剑意如针般扎入脊骨,模拟生前持剑者的“杀意”。
这是断剑林的“百意环”,每一柄残剑都记着一段失败或死亡。
陆玄凌没有停。
他的右臂骨头在夜中裂开又合,血顺袖而下,滴在地上,化成黑渍。
他把剑反握,一次次重塑姿势。
风大,林响,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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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日,苏落舟带饭而来。
她站在林口,不敢入内。
她看见陆玄凌背对她而立,身上血线纵横,像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他没转身。
她也没唤他。
只是把饭摆在树下一块石头上。
然后转身离开。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等一个人活着出来”,是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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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日,林中突起妖风。
一只形似猿却满身鳞片的邪物闯入,首扑林心。
它是血炼宗余孽以骨血培育的灵障兽,趁夜投毒、吞剑,以图破林心而走陆玄凌之命。
唐稷及时出手,一剑将其撕开。
风散之后,他站在林外,看着陆玄凌没转头,只将剑插地,以一臂稳身。
“你知你刚才差点死?”
“知道。”
“那你还不防?”
“我若防了,就不是修剑。”
唐稷冷笑:
“你以为这叫‘沉锋’?这叫自残。”
“修剑不是拿命赌。”
陆玄凌缓缓抬头,嗓音低哑:
“可有些人……不拿命,就什么都修不到。”
唐稷不再说话。
他忽然笑了笑,转身离去。
“你最好活到一百日。”
“那样的话,我愿意等你出林之后——”
“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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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日,陆玄凌第一次倒下。
不是敌袭,也不是剑意入体。
而是心神崩散。
他看见梦中断碑在林中浮现,碑前自己浑身血泥,一步也走不动。
金核剧烈震荡,心口像有人从体内撕出骨骼。
他咬舌硬撑,七窍皆出血。
那晚他昏倒在执剑树下,铜铃随风作响,未坠。
苏落舟守在林外一夜,未敢靠近。
首到他醒来,重新站起,继续挥剑。
那一夜之后,风堑山下流传一句话:
> “断五,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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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日,雁十一夜访断林,送来一册薄册。
“这是沉锋真卷。”
“断剑入骨,你己得其半。”
“接下来该学的,不是破敌,而是——留伤。”
“学会让对手以为你败。”
“学会在流血中藏杀。”
陆玄凌翻开剑谱,指尖有一抹微颤。
“你觉得……断五,最后能走多远?”
雁十一看着他,低声道:
“我不知道。”
“但我希望你走得比所有断五都远。”
“然后把那块碑,真的——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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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日,断林雪起。
风堑山很少落雪,这一场来得无征兆,白雪压剑,断锋皆埋。
苏落舟坐在树下,望着林心。
她看见那个一身雪、满是血线的人,走出林中。
铜铃系在他背剑带上,仍旧未坠。
她站起来,想说点什么。
却见他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将铜铃递给她。
“我挂了一百天。”
“现在,它该响一声。”
她接过铜铃,抖了抖。
铃声脆响。
断剑林的雪,似也落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