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萧烬蜷缩在维生平台上，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认知撕裂而剧烈颤抖。那压抑的嘶吼在喉咙里翻滚，最终化作无声的悲鸣。泪水混着焦黑的污迹，在他异化的面庞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他不敢再看苏桫，更不敢看保温箱里沉睡的冰儿，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布满骨刺和金属光泽的手臂，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刑具。
“不是我…这不是我…” 沙哑的否认如同梦呓，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维生平台的警报黄光闪烁得更加急促，代表他体内刚刚稳定的能量循环再次出现剧烈波动，紫金冰蓝的核心搏动紊乱，那些狰狞的骨刺随着情绪的失控而微微震颤，幽蓝光芒吞吐不定，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博士！能量波动加剧！物理结构稳定性开始下降！”监控室内的警报再次拉响。
“镇定剂！快！”博士脸色铁青，立刻下令。一名医疗人员迅速操作，一管淡蓝色的药剂通过维生导管注入萧烬体内。
药物起效很快。萧烬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激烈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下去，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平台上，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药物起效，能量波动暂时压制。但…精神创伤…”医疗主管的声音带着忧虑。
苏桫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药物压制了他的崩溃，却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气。她不能让他沉沦在这自我否定的深渊里！
“打开我的维生舱！”苏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隔离罩壁，“现在！”
博士看向苏桫。她脸色苍白，额头的血契符文暗痕似乎更深了些，眼神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他犹豫了一瞬，想到之前正是她的意志和孩子的力量创造了奇迹，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解除A-3维生舱锁。准备消毒隔离通道。医疗组待命！”
嗤——
苏桫所在的维生舱罩壁缓缓滑开。冰冷的空气和消毒水味涌入。透支的虚弱感瞬间袭来，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着牙，扶着舱壁，踉跄地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额头的符文传来阵阵刺痛。
“夫人！”小陈在观察窗外焦急地喊。
苏桫没有回头。她的目光只锁定在平台上那个蜷缩的、死寂的身影上。她一步一步，艰难地穿过开启的消毒气雾隔离通道，走向萧烬。
维生平台周围，医疗人员警惕地后退半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又看看平台上那些狰狞的骨刺。
终于，她走到了平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焦黑、龟裂的皮肤，金属化的轮廓，胸口搏动的非人核心，还有那些如同荆棘王冠般刺破体表的骨刺…触目惊心。这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顶天立地、用宽阔胸膛为她遮风挡雨的爱人。
苏桫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但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伸出颤抖的、却异常坚定的手。
她的指尖，没有半分犹豫，轻轻地、无比温柔地，落在了萧烬那只覆盖着焦黑角质和金属光泽、指端尖锐的手背上。
冰冷的触感！如同触摸一块冷却的金属！皮肤下坚硬的质感，指尖传来的尖锐轮廓…这触感是如此陌生，如此刺心！
萧烬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眸瞬间聚焦，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属于苏桫的、温暖而柔软的手！再看向她泪痕未干、却写满坚定与心疼的脸庞。
“别怕…”苏桫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是我。是苏桫。你摸摸…是我。”
她牵引着他那只僵硬、冰冷、布满非人痕迹的手，缓缓地、无比珍重地，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当那冰冷、粗糙、带着骨刺坚硬轮廓的手掌真正贴上她温热的、柔软的、带着泪水湿意的脸颊时——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垮了萧烬被药物和绝望筑起的堤坝！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泪水！熟悉的气息！属于苏桫的、独一无二的温度！
这不是梦！不是幻觉！那冰冷的、陌生的、属于怪物的躯壳…此刻，正真实地触碰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桫…” 沙哑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空洞的眼眸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填满，滚烫的泪珠冲出眼眶，混合着之前的污迹，砸落在冰冷的平台上。
他不再抗拒那具躯体的触感，反而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反手死死地、却又无比小心地握住了苏桫的手！那尖锐的指端下意识地想要蜷缩，生怕划伤她，却又控制不住那份想要确认真实的巨大力量！
“我在！我在！”苏桫感受着手背上冰冷坚硬的握力，感受着他指尖那细微的、生怕伤到她的颤抖，泪水更加汹涌。她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更紧地贴住他冰冷的手掌，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和确认。
“看看冰儿…他很好…他也在等你…”苏桫轻声说着，引导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维生舱。
萧烬顺着她的指引，目光穿过泪水，落在保温箱里沉睡的冰儿身上。那小小的、安然的脸庞，如同一剂最强的强心针，瞬间注入他濒临破碎的灵魂！
“冰…儿…” 他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胸口的紫金冰蓝核心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加速搏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紊乱，而是充满了生命力的强烈脉动！那些狰狞的骨刺表面的幽蓝光芒，似乎也随着他情绪的起伏而柔和地流转起来，不再显得那么冰冷可怖。
苏桫看着他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彩，看着他小心地、充满渴望地看着孩子，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丝。她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轻轻调整姿势，在维生平台边缘坐下，依旧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
“能…抱抱我吗？”萧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祈求。他看着自己布满骨刺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恐惧，仿佛那手臂不是自己的，而是随时会伤人的凶器。
苏桫没有丝毫犹豫。她倾身向前，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维生平台上那具焦黑、冰冷、布满荆棘骨刺的躯体！
她的动作很轻，避开了最尖锐的骨刺尖端，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坚硬的肩胛处。这个拥抱，没有记忆中宽阔温暖的胸膛，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骨刺坚硬的轮廓，硌得她生疼。
但就在她拥抱住他的瞬间——
萧烬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冰冷的躯壳！他僵硬了片刻，随即，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慰藉和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他不再压抑！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呜咽般的、长长的叹息，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他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无比的珍重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轻轻地环上了苏桫的腰。
冰冷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物触碰到她的肌肤，带着细微的金属感。苏桫的身体本能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闪。她感受到他动作中那份刻骨的温柔和生怕伤到她的恐惧。
“对不起…我…”萧烬的声音闷闷地响在苏桫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尽的愧疚，“我变成了…怪物…”
“你不是怪物！”苏桫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抬起头，首视着他异化的、泪痕狼藉的脸，眼神灼灼如烈火，“你是萧烬！是我的丈夫！是冰儿的父亲！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这身伤，这些…骨刺，是你为了救我们留下的勋章！是让你活下来的代价！我们不怕！我和冰儿都不怕！”
她捧起他冰冷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听清楚！你活着回来，就是上天给我和冰儿最大的恩赐！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每一根骨刺，都在告诉我，你为了回到我们身边，经历了什么！我只会心疼！只会更爱你！更珍惜你！明白吗？”
萧烬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燃烧着炽热爱意和心疼的火焰，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那将他紧紧缠绕的、名为“怪物”的冰冷枷锁，仿佛被这火焰瞬间熔断！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温暖在胸腔中猛烈冲撞，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苏桫的肩膀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再次颤抖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宣泄！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情感洪流！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苏桫肩头的衣衫。他紧紧回抱着她，那只布满骨刺的手臂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冰冷的指尖深深嵌入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提醒着自己要控制，不要伤到她。
“回家…我们…回家…”他泣不成声，反复地、执拗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那是支撑他穿越无尽黑暗的唯一执念。
苏桫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冰冷躯壳下那颗剧烈搏动、充满了人性温度的心，泪水也无声滑落。她轻轻拍抚着他颤抖的脊背，那冰冷坚硬的骨刺硌着她的掌心，却让她感到无比的真实和安心。
“好…回家…我们一起回家…”她在他耳边，如同最温柔的承诺。
观察窗外，博士看着平台上紧紧相拥的两人，看着萧烬身上那些骨刺在情绪宣泄中反而趋于稳定、幽光流转得更加内敛柔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医疗和武装人员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引导室，只留下仪器平稳的嗡鸣作为背景。
劫波渡尽，荆棘丛生。
但相拥的体温，终能融化最冷的寒冰。
归途虽远，执手同行，便是家。
然而，就在这温情弥漫的时刻，博士的目光却再次落回监控屏幕上，定格在苏桫额头上那颜色深暗、边缘带着细微裂纹的血契符文，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凝重。符文在刚才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拥抱中，似乎又黯淡了一丝，那裂纹也仿佛蔓延了微不可察的一毫。
这枚“钥匙”，似乎也并非永恒。它的代价，正悄然显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