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宅院只有路文谦泣血般的哭声。
他呢喃着许怜的名字,愧疚如潮水,悲戚着不停道歉。
“没关系。”
“路文谦没关系的,我不怪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路文谦停止了哭泣。
缩在一旁的小彩虹人们心惊胆战。
“你,你有没有听到有,有个声音?”小粉毛推了推身边的小蓝毛。
“好,好像,有,有吧…”
小蓝毛哆嗦着嗓子,壮着胆子环顾。
忽然他指着路文谦的方向:“鬼,鬼…又有一只鬼啊!”
众人看过去,只见路文谦身后出现一个透明的影子。
青衣长衫,面白如玉。
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温和到没有半分阴霾。
池渟渊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许怜。
姣姣如月君子样,半生红尘一世情。
路文谦在这座宅子困了百年,许怜便陪了他百年。
“许,怜?”路文谦回头,仰头。
浓墨重彩的脸上出现迟疑,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伸出手又胆怯地收回手,红着眼睛呆呆望着许怜。
“真的是你吗?”
许怜俯身伸手怜惜地碰他的脸,他笑着:“是我,路文谦,我一首在等你发现我。”
又有些无奈叹息,好似情话般的嗔怪。
“可是你太笨了,都过去一百年才找到我,你知不知道,再晚一点你就见不到我了…”
他的灵魂就要散了。
他死后尸体被路文谦带回了路家。
灵魂也跟着他回了路家。
起初他是憎恨路文谦的,恨他为何反悔。
后来才知道原来副班主早就被路家父母买通,他们的计划路家早就知道了。
刻意送那封信给路文谦,就是为了拖延路文谦的时间。
好让路家先一步将自己带走。
知道路文谦并没有真的后悔他就己经不恨了。
他早就该离去的,可却不知为什么被困在路文谦身边无法离开。
他看着路文谦断了自己的尊严。
看着他穿着自己的戏服对镜描眉。
看着他日渐疯魔,丧失自我,丢掉路家长子的身份,成了城中笑柄。
看着他和路家决绝。
短短一年,路家日益衰落,最后被人瓜分殆尽。
路文谦死在头年他们约定离开的那天。
外面烈日炎炎。
他换上自己的戏服,敷粉,描眉,点唇。
一举一动像极了当初自己在梨园登台前的准备。
红纱卷帘悠扬如画。
他学着自己那样吊嗓,起势,拨袖,抚鬓。
唱着那首怜香伴。
烛台倒塌,红纱成烟。
漫天霞光也不及那场大火,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从此路家成了过去,这座宅子也成了人们口中的鬼宅。
将近百年无人踏足。
今天若不是池渟渊几人的到来,他们二人恐怕再无见面的可能。
路文谦悲哀地注视着许怜。
歪头侧脸轻轻蹭着他的手心,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怜,许怜…阿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当初他没有招惹他就好了。
要是他们从未相遇过就好了。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许怜眼底悲伤厚重。虽笑着,却比哭着更难看。
手指轻轻着路文谦的下巴。
又蹲了下来将他拥住。
嗓音轻柔有力重复着最开始的话:“没关系小谦,我不怪你的。”
“只是遗憾…”许怜低声苦笑:“没早点同你见面。”
“这或许就是有缘无分吧…”
许怜的身体在逐渐消散,他抬眸笑看着池渟渊。
“池先生,谢谢您。”
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池渟渊摇头,眼神复杂:“不用谢。”
“小谦,永别了。”
许怜的身体化成浮尘点点,随风散开。
“不要…呜,阿怜不要…”
浮尘从他指缝溢出,像是永远抓不到的月光。
小彩虹人们也被他感染,心里不免生出几许悲凉。
小粉毛眼泪汪汪扯了扯池渟渊的裤脚。
“主播,就没有什么能让许先生不消失的办法吗?”
池渟渊曲指狠狠在他头上一敲。
“想什么呢?当然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魂散也无法强留。
许怜的灵魂停留太久,又没有执念支撑,等待他的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局。
周围的雾气己经散得差不多了。
池渟渊走过去,“路文谦起来吧,送你去地府。”
路文谦缓缓站起来却并未抬头,“不用了,你们走吧。”
他如行尸走肉般拖着身子往屋内走。
池渟渊盯着他的背影:“你若是不去投胎,今日我不收你,也会有其他天师来收你的。”
路文谦并不理会,己经消失在原地。
锣鼓声再次响起。
曲调婉转哀怨,一词一句都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想随唱,也是夫妻样…”
小彩虹人们听着也没有开始的恐惧,反而多了些五味杂陈。
池渟渊怔怔地盯着黑漆漆的屋子。
旁边的闻唳川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抬脚往外走。
又过了一会儿,池渟渊才叹气对小彩虹人道:“走吧。”
曲声悠远越发缥缈。
漆黑的屋子内,路文谦闭眼躺在长椅上。
他的怀里抱着一具枯骨。
枯骨的头温顺地靠着他的胸膛。
嘴角衔着笑,嘴里哼着调。
似有红纱幔帐飘过,徒留一具枯骨。
枯骨之下是头面点翠,金丝华裙。
诡谲之中竟生出几分悱恻缠绵。
……
“二少,里面发生什么了?我打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林缙看到闻唳川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
闻唳川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就一首在外面等着?”
林缙:…呃
有点尴尬,讪笑着摸了摸鼻尖:“那啥,这宅子看着挺大的,要是我进去了,你们再出来了那不就错过了吗?”
闻唳川冷笑:“呵,胆小鬼。”
林缙怕鬼这件事闻唳川能嘲笑他一辈子。
林缙抹了把脸,正巧池渟渊几人出来了,于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池先生。”他卖力地朝池渟渊挥手。
看了眼昏迷中的小金毛和小红毛道:“他俩受伤了吗?”
池渟渊古怪地看了眼过于热络的林缙。
摇头道:“只是昏迷了。”
“就一辆车,咱们怎么回去?”
林缙道:“池先生不用担心,我己经联系人过来了。”
“哦,谢谢啊。”
“不客气…”
见二人聊得愉快,闻唳川眉心皱了皱。
心中狐疑: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视线落在池渟渊脸上。
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池渟渊泛着金光的眼睛。
不太可能,年龄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