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88号

第46章 磕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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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阴阳路88号
作者:
西门没关
本章字数:
6590
更新时间:
2025-07-01

我和赵小湖站在棚子入口,看着孙大壮的这一幕,谁也没说话。

空气里残留的烤肉焦香,此刻闻起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老胡缓缓抬起头。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老和疲惫。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或麻木,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枯寂。

他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烤炉,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坐吧。”

声音干涩得像两块朽木在摩擦。

我们依言坐下,塑料凳子发出轻微的呻吟。

“你们不是一首想知道,我那罐子里……抹的是什么吗?”

我陡然紧张起来。这是老胡的秘密!而我们窥探他的秘密,自然是一种冒犯。

他不会找我们算账吧?

老胡没有等我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恐怖的传说:

“是‘鬼涎’。”

“鬼……涎?这是啥?”赵小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饿死的人,临死前,嘴角会流下一种粘稠的、发腥发臭的涎水。那是他们最后的怨气。这东西,沾着阴气,聚而不散。”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袖管,眼神空洞:“我为了找人贩子,在这江城走了十几年,走遍了江城大大小小的角落,碰到了一些真正的流浪汉和乞丐,在烂尾楼里也见过一些……于是,就收集了一些‘鬼涎’。”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和赵小湖都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收集过程。

在那些阴暗潮湿、充满死亡气息的角落,一个独臂男人,沉默地收集着死者临终前流下的涎水……

“这东西,抹在肉上,烤熟了,吃下去……它不会要你的命,但它会钻进你的魂里。它会让你永远记得那口肉的滋味,让你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东西,让你发了疯地想再吃。永远也吃不够!可你的身体,却像破了个大洞,吃再多,也填不满!越吃越饿,越饿越想吃,首到把自己吃成一副空壳子!”

他描述的,正是孙大壮、刘强,乃至陈宏达身上发生的恐怖景象!

那永无止境的饕餮,那日渐干瘪的躯壳,原来都是这“鬼涎”的诅咒!

“为什么?”赵小湖的声音有些发紧,“为什么要这么做?对那些人……”

“为什么?”老胡猛地转过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

“因为他们该死!”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那些贪得无厌!那些仗势欺人!那些占便宜没够、恨不得把别人骨头都榨出油来的畜生!他们活着,就是在吸别人的血!啃别人的肉!他们心里没有‘饱’!只有‘贪’!只有‘占’!”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那条独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儿子小虎……他饿!他是真的饿!饿到啃自己的手指头!饿到吃泥巴!可他没有贪!他没有占!他只是想活着!想等爸爸回来!”

老胡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滚落。

“可那些畜生呢?他们吃得满嘴流油!穿金戴银!却还嫌不够!还要抢!还要占!还要把别人最后一口吃的都夺走!”

他猛地指向棚外,指向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陈宏达!孙大壮!刘强!还有那些跟他们一样的货色!他们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子要活活饿死喂狗!他们却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用那些沾着血的钱?!用那些害人的手段?!”

“我治不了天!治不了地!我连我儿子都护不住!”老胡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悲鸣,“可我能治他们!让他们也尝尝……尝尝这永远填不满的‘饿’!尝尝这被一点点掏空、一点点熬干的滋味!让他们也变成饿殍!让他们也流下那‘鬼涎’!”

棚子里只剩下老胡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后来变成压抑的呜咽。

那是一个父亲被夺走一切后,用最绝望、最扭曲的方式,向这个不公的世界发出的泣血控诉和复仇。

这时候,又来了客人。

老胡转过身擦干眼泪,继续为客人提供烧烤。

我心中还有很多问题:他怎么查到孙大壮和陈宏达之间勾结的?

他这些制作“鬼涎”的方法又是从哪儿来的?

“鬼涎”是真的存在,还是说,这只是他为自己的复仇行为编造的一个理由?

生意越来越好,我们一首没有找到机会再问。

等到快收摊时,孙大壮的老婆高艳突然跑来了。

她“扑通”一声给老胡跪下,哭喊道:“胡大哥,我家老孙是个老实人,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人。我们俩平常是爱占点小便宜,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啊。您要报仇,就找幕后主使,找始作俑者!我们只是小喽啰,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您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高艳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我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老胡把她扶了起来,抹了把脸,浑浊的泪水混着油污,在他脸上留下更深的痕迹。

“若是真心忏悔,就找到小虎的埋骨地,磕头,真心忏悔。怨气,自然就会消散。”

“真的吗?”高艳大喜过望,连忙问道,“这样做就有效了吗?”

“记住,”老胡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必须是真心忏悔才有效。”

此时,老胡的眼睛忽然望向棚子入口的方向。

我也望过去,心头一震。

居然是陈宏达。

只听他沙哑地说:

“我也想去磕头。”

……

三天后,一个阴沉的下午。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城西郊,一片荒芜的山坳。

乱石嶙峋,杂草丛生,几棵歪脖子树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里远离人烟,只有风声和偶尔几声凄厉的鸟叫。

这里,就是当年小虎被找到的地方。

我和赵小湖远远地站着,看着山坳入口处那两拨人。

一边是孙大壮和光头刘强。孙大壮被高艳搀扶着,刘强被一个护工半架半扶着。

他们都瘦得脱了形,像一具勉强拼凑起来的骨架,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

另一边,则是陈宏达。

他坐在一张昂贵的折叠户外椅上,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但那张曾经富态的脸如今凹陷得可怕,眼袋乌黑,嘴唇干裂泛着青紫,昂贵的羊绒围巾也遮不住他脖颈处嶙峋的骨节。

他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保镖,还有一个提着药箱的私人医生。

陈宏达眼神复杂,望着那片荒凉的山坳,带着恐惧、厌恶,还有一丝强压下的求生欲。

我们算是来见证一个结局的,毕竟这些人,终究与我们有些渊源。

老胡独自一人,站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背对着所有人,佝偻的背影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

他面前的地上,插着三根点燃的线香,青烟袅袅,很快被山风吹散。

高艳扶着孙大壮,踉踉跄跄地走到那片布满碎石和枯草的地上。

孙大壮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那片荒芜的土地。

“磕……磕头……”高艳带着哭腔,按着他的肩膀往下压。

孙大壮的头无力地垂下,额头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地面。

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忏悔。

高艳也跟着跪下,泣不成声。

接着刘强也跪下。

刘强只是纯粹的占小便宜,磕完头之后,整个人瞬间精神了很多。

老胡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无言的墓碑。

孙大壮被高艳和护工搀扶起来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己经飘走。

接着,是陈宏达。

他在保镖的搀扶下,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推开保镖,拄着那根紫檀手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片空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他走到孙大壮刚才跪下的地方,停下脚步。他看着脚下肮脏的泥土和碎石,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和挣扎。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肺里的冰碴子,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最终,在保镖和医生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在远处我和赵小湖冰冷的注视下,这位在江城呼风唤雨多年的宏达建工董事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他那曾经无比高贵的膝盖。

紫檀手杖“啪嗒”一声倒在一边。

他跪了下去,昂贵的黑色大衣下摆沾满了泥土。

他双手撑地,那颗曾经高昂的头颅,深深地、深深地叩了下去,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山风呜咽着卷过山坳,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也吹散了那三炷线香最后一点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线香的呛味,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悲凉。

老胡依旧背对着这一切,佝偻的背影在阴沉的天空下,凝固成一幅沉默而悲怆的剪影。

我心中愤愤不平:陈宏达,这个始作俑者,真正的罪魁祸首,难道磕个头,就能这么轻易地逃过一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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