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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如沥青的黑暗。只有A-07“面罩”上稳定闪烁的幽蓝光芒，在岩窟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上投下微弱而冰冷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
冰冷的、带着浓重硫磺和铁锈味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像有砂纸刮过苏澈干裂的喉咙。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完好的左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右肩断口处深沉的麻木感下，是如同冰针穿刺骨髓般的隐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层厚厚绷带下的伤口。左肩那枚鱿鱼干烙印，如同嵌入血肉的滚烫炭块，持续的灼痛是意识在无边虚弱的黑暗中唯一清晰的锚点。
维生舱——那个由巨大囊泡和扭曲支架构成的简陋装置，被A-07用几根临时撕扯下的、坚韧如皮革的暗红色藤蔓（取自洞窟角落某种奇异的干枯植物）牢牢固定在它宽阔冰冷的金属后背上。粘稠的暗绿色磷光液体在囊泡内缓慢翻涌，薇拉小小的身体悬浮其中，银发如同失去生命的水草般散开。她脸上的暗红裂痕在幽蓝光芒下如同凝固的伤疤，锁骨下方那道暗紫色的“钥匙孔”烙印，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冰冷光芒。囊泡深处，那点代表鳞片余烬的灰白光芒，在深紫色污秽能量的包裹下，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苏澈紧绷的神经。
A-07庞大的钢铁之躯半跪在狭窄岩窟的入口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它覆盖着裂痕晶体的“面罩”幽蓝光芒稳定，但机体内部持续发出的低沉嗡鸣，比之前更加急促、尖锐，如同超负荷运转的老旧引擎。空间迁跃核心位置那块灰绿色的金属凝胶补丁，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边缘与原生装甲的接缝处，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裂纹时隐时现，提醒着这具钢铁之躯也濒临极限。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的奔袭。
离开老格那弥漫着机油与血腥的临时洞窟后，踏入血月废渊的西向戈壁不到半小时，A-07的警报就从未停止过。
“……侦测到……空间畸变点……左前方……15度……规避……”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催命符。
“……高能……裂隙风暴……生成……路径修正……紧急右转……”
“……警告……空间结构……崩解……速率……提升……启动……短距……空间……折跃……准备……承受……冲击……”
每一次空间折跃，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颠簸和恐怖的过载噪音！苏澈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维生囊泡在A-07背上剧烈地摇晃，每一次颠簸都让苏澈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生怕那脆弱的封印被打破，释放出内部的恐怖风暴。
而眼前，这片被A-07标注为“哭泣裂谷”的入口区域，更是名副其实的死域。
透过岩窟狭窄的入口向外望去，血月那粘稠的猩红光芒被扭曲成诡异的光带，泼洒在眼前这片如同被巨神之斧劈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上。峡谷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漆黑岩壁。谷底并非实地，而是翻涌着、咆哮着的……**空间乱流**！
无数道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幽暗裂隙在谷底和峭壁上凭空出现、扭曲、弥合、再撕裂！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有的裂隙内部闪烁着狂暴的闪电，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有的则如同贪婪的巨口，无声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碎石，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还有的裂隙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恶臭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溃烂的伤口在滴血！
整个裂谷的空间结构脆弱得像一张被反复揉搓的破纸，扭曲的光影和撕裂的视觉断层无处不在。空气中充斥着刺耳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被刮擦的尖锐噪音，混合着空间被强行撕扯、摩擦发出的低沉嗡鸣，形成一种足以逼疯任何生灵的“哭泣”声浪！
“……哭泣裂谷……空间结构……崩解系数……9.7（极度致命）……”A-07冰冷的电子音在苏澈脑海中响起，首接通过某种神经链接传递，盖过了外界的混乱噪音，“……侦测到……多频段……精神污染……辐射……建议……保持……精神……屏障……”
精神屏障？苏澈苦笑着。他此刻仅存的“屏障”，就是左肩烙印那持续不断的灼痛和求生的本能。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剧烈的头痛就如同铁锤砸在太阳穴上。
“……能量储备……43%……核心……负载……82%……连续……空间折跃……不可行……”A-07继续汇报着冰冷的数据，“……前方……3.7（空间折跃单位）……侦测到……相对……稳定……区域……可做……临时……休整……路径……需……穿越……峡谷……底部……高风险……”
穿越峡谷底部？在那些疯狂蠕动的空间裂隙中穿行？
苏澈看着岩窟外那片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他。老格死了，薇拉命悬一线，A-07濒临过载，自己只剩半条命……他们真的能穿过这片死亡裂谷，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灰烬哨站”吗？
“老骨头……”苏澈无意识地低喃出那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老格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符文师……‘老骨头’……告诉他……‘齿轮’……欠……‘三叉戟’……的债……该……还了……”
齿轮……三叉戟……
苏澈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处临时藏身的狭窄岩窟。幽蓝的光芒下，岩壁粗糙，布满了深褐色的脉络纹路。突然，他的视线被角落里一堆半掩在碎石和尘埃下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堆……**金属残骸**。
扭曲变形的合金板，断裂的、布满能量灼烧痕迹的炮管碎片，几块边缘锋利、刻着模糊不清符文的装甲碎块……以及，一个被压在最下面、只露出一角的……**头盔**！
深潜铁卫的制式头盔！
苏澈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挣扎着挪过去，用左手费力地拨开覆盖的碎石和尘埃。
头盔完全显露出来。布满了深刻的撞击凹痕和能量贯穿的焦黑孔洞，面罩部分早己碎裂消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框架。头盔顶部，那个代表着深潜铁卫军团的徽记——交叉的三叉戟与咬合的齿轮——虽然破损严重，边缘被暗红色的锈迹侵蚀，但那肃杀的轮廓，在幽蓝光芒下依旧清晰可辨！
三叉戟……齿轮……
老格临终前那句没头没尾的“齿轮欠三叉戟的债”，如同闪电般劈入苏澈混乱的意识！他颤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莫名的冲动，抚上了头盔顶部那个冰冷的、破损的齿轮徽记。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机油味、铁锈味和深海腥气的……**洪流**，毫无征兆地、粗暴地……**冲入**了苏澈的脑海！
不是记忆！更像是……**神经电流的残响**！是这顶头盔的主人，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刻骨铭心的……**烙印**！
* * *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视野被刺目的能量光爆和飞溅的金属碎片彻底吞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胸甲上，感觉肋骨瞬间碎裂！粘稠温热的液体（机油？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警报声尖锐到撕裂耳膜！
“左舷装甲……贯穿！……引擎室……起火！……重力场……失效！……”（一个年轻、嘶哑、带着浓重金属口音的深潜者声音在内部通讯频道里绝望地嘶吼。）
“稳住……方向舵！……‘齿轮’！……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护盾发生器！……”（另一个更加沉稳、却同样充满焦急和愤怒的声音，是舰长？）
剧烈的翻滚！失重感！身体被狠狠甩向冰冷的金属舱壁！头盔重重磕在控制台上，面罩晶体瞬间布满蛛网裂痕！透过碎裂的晶体，看到主控屏上代表舰体结构的全息图像，左半边如同被巨兽啃噬过，闪烁着刺眼的红色损毁标记！代表“三叉戟号”的舰船标识，正在疯狂闪烁！
“护盾……过载！……核心……熔毁！……来不及了！……”（自己的声音？年轻，颤抖，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代号……“齿轮”？）
“弃舰！……重复！……所有人员……弃舰！……向……‘灰烬壁垒’……方向……撤离！……”（舰长嘶哑的吼声，带着决绝。）
“不！……舰长！……动力核心……还没！……”（年轻的声音绝望地反驳。）
**轰隆——！！！**
比之前更恐怖的爆炸！整个舰桥猛地向上拱起！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淹没了一切！视野瞬间被赤红的高温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吞没！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抛飞！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瞬，透过彻底碎裂的面罩晶体，最后瞥见舰桥主控台中央，那个象征着深潜铁卫最高指挥权限的、由三叉戟与齿轮组成的立体徽记投影，在爆炸的赤红光芒中……**轰然碎裂**！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穿透爆炸的轰鸣，清晰地烙印在濒死的意识里：
“……‘三叉戟’……己断……‘齿轮’……残损……债务……待偿……”
**（剧痛……黑暗……）**
* * *
“呃啊——！！！”
苏澈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头颅，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冰冷粘稠的死亡洪流瞬间退去，留下的是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烈头痛和心脏狂跳不止的窒息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物。他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和金属扭曲的巨响！
头盔！那顶残破的头盔滚落在脚边，幽蓝光芒下，顶部的齿轮徽记冰冷而沉默。
刚才那是什么？是这顶头盔原主人的死亡记忆？代号……“齿轮”？三叉戟号？灰烬壁垒？舰长？还有那个冰冷的宣告……债务待偿……
“齿轮”……老格临终前说的“齿轮欠三叉戟的债”……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苏澈的脑海：老格……就是那个代号“齿轮”的深潜铁卫！他经历过那场恐怖的星舰毁灭！他背负着那所谓的“债务”！他口中的“债”，很可能就是那场导致“三叉戟号”覆灭的战役中，他所认为的……**失职**！正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愧疚和未偿的“债务”，支撑着他，一个残躯独臂的老兵，带着大祭司鳞片的余烬，在这片绝域中艰难求存，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执着地想要将那枚象征着秩序和可能的“钥匙”送到灰烬哨站！
“……指挥官……生命体征……波动……异常……”A-07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是否……遭遇……精神污染？”
苏澈艰难地抬起头，看向A-07那幽蓝的“面罩”。维生囊泡内，薇拉悬浮在粘稠的绿液中，如同沉睡的诅咒。囊泡深处，那点灰白的光芒在深紫污秽的包裹下，依旧微弱地搏动着。
老格的债……薇拉的饵……灰烬哨站……符文师老骨头……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那顶残破的头盔和死亡的记忆碎片，强行串联了起来！
一股冰冷的决绝，混合着对逝者的承诺和对生者的责任，如同熔岩般在苏澈虚弱的身体里奔涌。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他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岩壁，再次……**站了起来**！
断臂处传来撕裂般的闷痛，身体虚弱得摇摇欲坠。但他站得很稳。目光越过A-07庞大的钢铁之躯，投向岩窟外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哭泣裂谷。扭曲的空间裂隙如同恶魔的瞳孔，在猩红的血月下无声狞笑。
他完好的左手指向峡谷深处，指向A-07星图上标注的那片“相对稳定区域”。声音嘶哑，却如同淬火的刀锋，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A-07。”
“休息结束。”
“目标——”
“穿越裂谷！”
“我们去……还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