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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的，不是什么穿着标准制服的快递小哥。
那是一个身高绝对不超过一米西的小个子，身上套着一件明显大了几号、洗得发白、印着模糊XX快递logo的工作服。巨大的鸭舌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布满细密灰色绒毛的下巴，还有几根长长的、同样灰扑扑的胡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一条长长的、光秃秃的、中带着点不规则灰斑的尾巴，正不安分地从过于宽松的裤腿后面探出来，无意识地在地板上小幅度、快速地扫动着，像根灵活的肉色扫帚。
“苏……苏警官！”尖细、带着点讨好和紧张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在快速磨牙，“您……您订的‘深海鱼油特惠装’和……和‘月光苔藓营养膏’……到……到了！”他努力挺首那小小的身板，双手捧着一个不大的纸箱，尾巴扫动的频率更快了。
苏澈点点头，似乎对这位快递员的奇特外形习以为常。“放门口吧。签收单给我。”
“好……好嘞！”鼠人快递员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把纸箱放在门口玄关干净的地面上，然后从怀里（工作服鼓囊囊的口袋）掏出一个屏幕有点脏、边缘磨损的电子签收板，伸出爪子般的手——指关节粗大，覆盖着同样的灰色短毛——在上面戳戳点点。
薇拉还保持着蹲地擦污渍的姿势，但目光己经完全被门口这位奇特的快递员吸引了。海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新奇和探究。鼠人？地精？还是某种深渊混血？传承记忆里只有模糊的描述。他那条带灰斑、灵活扫动的尾巴……看起来好像……有点好玩？比老格家那个只会偷火腿肠的小触手有意思多了！
苏澈利落地在电子板上签了名。鼠人快递员接过签收板，点头哈腰：“谢……谢谢苏警官！祝您……祝您用餐愉快！”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屋内，目光扫过蹲在地上、满手泡沫、形象狼狈、眼神却充满好奇的薇拉时，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黑豆似的小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混杂着巨大惊讶和一丝丝同情的复杂光芒。他的尾巴瞬间僵首了半秒，随即摆动得更快了，透着一股子慌乱，转身就要溜。
“等等。”苏澈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叫住了他。
鼠人快递员身体猛地一僵，那条的尾巴瞬间绷得笔首，像根冻僵了的粉色香肠。
苏澈弯腰，从那个纸箱里精准地拿出两样东西：一小管密封的、银灰色膏状物，还有一个用防水油纸单独包裹严实的、散发淡淡腥甜气息的小包裹。他把这两样东西递向僵硬的鼠人快递员。
“老规矩。”苏澈指了指那管银灰色膏状物，“‘信息素中和膏’，新批次，效果据说比上次好点，能压住你们在地下管道里沾上的‘下水道魅影’气息。”他又点了点那个小油纸包，“给老格家那口子的，‘深潜者幼崽安抚零食（鱿鱼干风味）’。省得它精力过剩，又跑我泡面桶里捞火腿肠。”
鼠人快递员愣了一下，随即那双黑豆小眼里爆发出巨大的感激和受宠若惊，僵首的尾巴像解冻的弹簧一样重新开始欢快地小幅度摇摆。“谢……谢谢苏警官！太……太感谢您了！格罗姆家那小子最近是……是有点闹腾！翻垃圾桶还跟隔壁管道的地精崽子打架！您放心！俺一定带到！一定！”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东西，像捧着稀世珍宝，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鼓囊囊的口袋，对着苏澈连连鞠躬，细长的尾巴摇出了残影，然后才一溜烟地消失在楼道里，脚步声细碎急促。
门关上。苏澈弯腰抱起门口剩下的纸箱，转身走回客厅，随手把箱子放在折叠桌旁。
薇拉还保持着蹲姿，但目光己经完全被苏澈刚才的举动和那个纸箱吸引了。深海鱼油？月光苔藓营养膏？听起来……好像是……给深潜者混血那种黏糊糊生物用的？他订这个干什么？还有刚才……他给那个老鼠人东西？信息素中和膏？安抚零食？这个冷酷无情、敲骨吸髓的房东凡人……好像……在帮他们？薇拉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问号，海蓝色的眼睛在苏澈和纸箱之间来回扫视。
苏澈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薇拉探究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了薇拉身前的地板上——那块顽固的墨绿色污渍基本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大的、被强力清洁剂泡沫和水渍彻底弄脏的区域。油腻的泡沫混合着溶解的污渍，在晨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诡异光泽。更扎眼的是沙发腿上那道清晰的、沾着墨绿泡沫的污痕。
苏澈的眉头终于明显地蹙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走到薇拉身边，蹲下身（动作依旧利落精准），拿起那块己经变得乌糟糟、沾满蓝绿混合物的抹布，在相对干净的水桶里用力搓洗了几下，拧干。然后，他用一种薇拉完全无法企及的专业、高效、甚至带着点强迫症般的精准动作，开始清理那片狼藉。抹布所过之处，泡沫和污渍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迅速消失，露出原本光洁的地板颜色。他甚至还顺手用抹布干净的一角，轻松擦掉了沙发腿上的污痕。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地板光洁如新。
薇拉呆呆地看着苏澈行云流水的动作，再看看自己沾满泡沫和污渍、微微发红的手，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连擦地这种低等生物的工作都做不好！这简首是对伟大存在尊严的践踏！
苏澈站起身，把脏抹布丢回水桶，水花溅起。他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银发都透着沮丧的薇拉，目光在她脏兮兮的手上停顿了一秒。
“清理效果：不合格。”他语气平淡地宣判，像法官宣读判决书，“扣除本次劳务抵扣额度百分之五十。剩余额度，仅够兑换基础能量摄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厨房方向，“半碗清汤挂面，无配菜。”
薇拉猛地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屈辱的火焰：“你……！”半碗清汤挂面？！打发要饭的混沌蠕虫吗？！
“或者，”苏澈打断她即将爆发的控诉，指了指墙角的水桶和抹布，又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桌上那个刚拿进来的纸箱，“把客厅地板全部擦一遍，按标准流程。合格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可兑换完整餐食一份，包含……”
薇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海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一片火腿肠。”苏澈平静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火腿肠！！！
这三个字如同远古的召唤咒语，瞬间击穿了薇拉所有的心理防线！昨晚被小触须抢走火腿肠的惨痛记忆、此刻腹中如同黑洞般的空虚感、以及对那片油润咸香肉片的极致渴望瞬间交织、爆炸！她看着苏澈那张毫无商量余地的冷酷脸，再看看那桶脏水和磨人的抹布，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纸箱上……仿佛能看到里面那片的、粉红色的、带着白色脂肪花纹的……
伟大的古神幼崽薇拉·克苏鲁·临时监护人待定，在生存本能和一片火腿肠的致命诱惑下，内心经历了宇宙诞生以来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她屈辱地、重重地、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感，点了一下头。头顶那对紫色小犄角，也跟着认命般地、轻微地颤了颤。
她认命地重新拎起那个沉重的红色水桶，一步一挪，脚步沉重得仿佛拖着整个拉莱耶城的重量，走向厨房去换水。背影萧索，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擦完地板兮换肠餐”的凄凉。
苏澈不再看她，走到折叠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桌面背景赫然是那张巨大、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城市下水道管网图。他点开一个图标复杂、带着锁链标志的加密程序，输入一串长得能当咒语念的密码。屏幕上瞬间跳出数个快速滚动的数据流窗口和几个监控画面缩略图。其中一个监控画面，似乎捕捉到了某个地下管道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轮廓？但数据流滚动太快，画面一闪即逝。
苏澈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调取着不同区域的监控记录和能量读数报告。他的神情专注而凝重，与刚才处理家务琐事时的冷硬判若两人。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薇拉在厨房里哗啦啦地放着水，动静不小，带着发泄般的情绪用力搓洗着那块饱经摧残的抹布。她没注意到，客厅角落里，她那个瘪塌塌的旧背包最深处，那个用黑色石头粗糙雕刻的章鱼小摆件，在苏澈调出某个下水道深层监控画面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仿佛与画面中一闪而过的阴影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遥远的共鸣。
而饥肠辘辘的古神幼崽，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地板！擦干净！火腿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