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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质帘幕被掀开一角，露出其后幽深壁龛的轮廓。一只覆盖着深褐色、如老树皮般粗糙鳞片的手爪搭在厚重的帘幕边缘，指爪弯曲锋利，尖端磨损得圆钝，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沉重的、带着铁锈、陈年机油和某种古老爬行类生物巢穴的混合气味，瞬间压过了金属烧灼的焦糊味和铁锈粉尘的气息。
那只手爪的主人并未完全走出壁龛，只有半边身形隐在帘幕的阴影里。但仅仅是显露的部分，就足以让整个沙龙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佝偻的身影。覆盖全身的深褐色鳞片在周围矿石和管道吊灯的微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油腻的光泽。鳞片边缘磨损严重，布满细密的划痕和经年累月积累的、难以清除的污垢。一条粗壮、同样覆盖鳞片的尾巴拖曳在身后，尾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着，在地毯上扫过细微的沙沙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部——并非纯粹的蜥蜴或蛇类，更像是一种扭曲的、爬行类与深海鱼类的诡异融合。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里面嵌着一对竖瞳，如同熔化的黄金，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智慧和洞察力。没有明显的鼻子，只有两道细长的裂缝。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坚硬的首线，下颌向前突出，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锉刀般的角质凸起。
它穿着一件……勉强算是“袍子”的东西。材质是某种厚实的、暗绿色的、仿佛浸透了油污的帆布，用粗大的、生锈的铜扣歪歪扭扭地系着。袍子的下摆磨损破烂，露出覆盖鳞片的粗壮下肢和一双巨大的、如同蜥蜴般的脚掌，爪尖深深抠进厚实的地毯里。
“老瘸腿”。这个名字瞬间烙印在苏澈的脑海里。不需要介绍，那股扑面而来的、沉淀了无数岁月与地下污垢的压迫感，以及右腿明显不自然的僵硬和拖沓（虽然被袍子遮掩了大半），都昭示着它的身份。
那双熔金般的竖瞳，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沙龙。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形态各异的“客人”——倒三角头复眼生物、熔岩壮汉、齿轮头颅、阴影中的其他存在——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微微垂下视线或偏移目光，显示出一种发自本能的敬畏（或忌惮）。
最终，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沙龙中央那片冒着袅袅青烟的金属废墟上，停留了片刻。废墟中心，那块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劣质能量晶体残骸还在顽强地散发余热。然后，目光上移，穿透了泡面桶2.0尚未完全消散的幽蓝护罩（光芒正迅速平复），精准地定格在苏澈怀里的……那个散发着“祥和”鱿鱼干圣光的旧毛线暖手宝上。
熔金的竖瞳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流光一闪而逝。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无波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土的奇特文物。
“嗬……”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砂砾在生锈的管道中摩擦，“……‘回响枢纽’的……‘清洁工’……质量……越来越差了。”它的声音很慢，带着奇特的韵律，每个音节都仿佛在喉管深处经过无数弯管的过滤和共鸣。“连……一点‘旧日余晖’……都承受不住……废物。”
它是在评价那具被石雕威压瞬间碾成抽象艺术的齿轮傀儡！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报废的工具。
接着，那冰冷的目光终于移到了苏澈脸上。“第七街道……‘垃圾’处理员？”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带着……有趣的‘行李’。”它的视线在苏澈苍白的脸色、洇血的左臂绷带，以及他怀中那个散发着“安全感”的暖手宝上扫过。“……还有……一个……‘小火花’？”熔金竖瞳瞥了一眼躲在苏澈身后、抱着泡面桶脸色煞白的薇拉。
薇拉被那非人的目光扫过，吓得浑身一哆嗦，把泡面桶抱得更紧了，桶壁上幽蓝的光芒应激般闪烁了一下。
“我们……”苏澈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但他努力维持着超管科人员的刻板，“……收到邀请。”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手中紧握着那张烫金名片。名片上，“老瘸腿”三个花体字在柔和的金光映衬下格外醒目。
“嗬嗬……”老瘸腿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熔金的竖瞳在名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邀请……是给‘钥匙’的……不是给……‘垃圾’处理员。”它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不过……你带来的‘行李’……有点……意思。”
它的目光再次回到苏澈怀里的暖手宝上，熔金的竖瞳微微眯起，似乎在更仔细地“嗅闻”那浓郁的鱿鱼干香气。“……一种……很‘饿’……又很‘饱’……的……矛盾味道……”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稳定’……‘锚定’……‘吞噬’……还有……一丝……‘混乱’的……本源？”
苏澈心头剧震！这老怪物，仅凭气息就能感知到石雕如此多的特性？！
“它的‘味道’……很特别。”老瘸腿的竖瞳转向薇拉怀里的泡面桶2.0，目光落在桶壁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暗银色玄奥纹路上，“……强行嫁接的……‘秩序’……和……‘混乱’的……‘古老印记’？……拙劣……又……意外地……‘和谐’？”它的评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艺术批判感。
薇拉完全听不懂这些高深（且吓人）的词汇，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味道”两个字。她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己经平静下来的泡面桶，又看看苏澈怀里散发着香味的暖手宝，小脸上满是困惑。破桶有什么味道？臭烘烘的凡人又没给它吃鱿鱼干！
“既然……带着‘钥匙’……和……‘有趣的行李’……”老瘸腿那覆盖鳞片的粗壮尾巴在地毯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噗”声。“……就……进来吧。”它终于做出了决定，身体微微后撤，那只覆盖鳞片的手爪将厚重的皮质帘幕完全掀开，露出其后更加幽深的空间。“……‘沙龙’……正需要……一点……‘意外’的……调味剂。”
随着帘幕掀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年纸张、稀有矿物、不明生物组织防腐液以及浓烈油脂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气息。
苏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左臂伤口的隐痛。他看了一眼怀里散发着“祥和”气息的暖手宝，又感受到泡面桶传递过来的稳定秩序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对着薇拉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紧），然后迈步，抱着他的“鱿鱼干圣物”，率先走向那掀开的帘幕。
薇拉紧紧跟上，小脸紧绷，抱着泡面桶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她感觉那个老蜥蜴（？）看她和臭凡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两块会走路的火腿肠！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老瘸腿”的壁龛。
壁龛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了诡异收藏癖好的书房兼会客室。墙壁是打磨光滑的黑色岩石，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矿石。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卷轴、厚重的金属板书籍、甚至还有几块散发着能量波动的发光晶体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知识沉淀气息和……油脂味。
另一面墙则挂满了各种“藏品”：扭曲的金属雕塑（像是从巨大机械上拆解的零件）、浸泡在透明罐子里的发光水母状生物（触须还在微微蠕动）、一幅用锈蚀铁片和彩色电线拼贴而成的巨大抽象画（描绘着如同神经网络的管道系统）……琳琅满目，光怪陆离。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暗绿色、布满天然孔洞的奇异矿石打磨而成的桌子。桌子表面光滑如镜，此刻上面随意地摆放着几件东西：
* 一个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的暗紫色水晶（正是外面倒三角头生物把玩的那个）。
* 一块不断变换着色彩、如同液态金属的奇异矿石。
* 一个装在透明容器里、不断发出极其微弱哭泣声的、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腐烂心脏？
* 还有……几张边缘磨损、材质各异的……卡片？其中一张暗红色的、印着扭曲老鼠漩涡眼的卡片，赫然在目！正是薇拉之前找到的那种鼠人黑市会员卡！编号似乎不同。
桌子周围，摆放着几张同样由奇异材料（巨大兽骨？化石化的巨木？）制成的座椅。
老瘸腿佝偻着庞大的身躯，慢吞吞地走到主位那张最大的、形似巨大龟壳的座椅前，动作僵硬地坐下，覆盖鳞片的粗壮尾巴盘绕在脚边。它熔金的竖瞳扫过跟进来的苏澈和薇拉，目光在薇拉紧紧抱着的泡面桶上停顿了一下。
“坐。”它指了指矿石桌子旁两张相对较小的、形似某种大型生物椎骨的骨椅，声音依旧沙哑缓慢。
苏澈依言坐下，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微皱。他将怀里的暖手宝放在膝盖上，浓郁的鱿鱼干香气瞬间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浓郁。薇拉则紧紧挨着他坐下，把泡面桶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警惕地打量着西周，尤其是桌子上那个会哭的烂心脏，小脸上满是嫌弃。
“拍卖……马上……开始。”老瘸腿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熔金的竖瞳扫过桌子上的几件物品，最后落在了那张鼠人会员卡上。“今天……的……压轴……是……‘鼠径’的……‘枢纽通行证’……编号……013。”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在吟诵，“……起拍价……一份……纯净的……‘秩序结晶’……或者……等值的……‘混沌之息’。”
秩序结晶？混沌之息？苏澈心中凛然。这些都是极其高端、难以获取的超自然资源！一张鼠人黑市的会员卡，竟然能作为压轴拍品？而且起拍价如此之高？！这“鼠径”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壁龛入口的帘幕被掀开，几个身影鱼贯而入。
倒三角头的复眼生物迈着细长的节肢腿走了进来，幽冷的复眼扫过苏澈和薇拉，在石雕暖手宝上停留片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鸣，坐在了苏澈对面。
熔岩皮肤的壮汉和齿轮头颅的“人”也走了进来。熔岩壮汉带着一股热浪，坐下时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齿轮头颅则无声地坐在旁边，猩红的电子眼扫过桌子上的拍品，齿轮转动的“咔哒”声稳定而规律。
还有两个身影：一个裹在如同流动阴影般斗篷里的存在，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气息若有若无；另一个则像是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虫聚合而成的人形，坐下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小的壁龛内，瞬间聚集了数位气息强大的非人存在。空气变得更加粘稠凝重，各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和微弱的能量波动交织碰撞。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峦般压在苏澈肩头，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怀里的石雕传递过来的沉稳感，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薇拉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抱着泡面桶，桶壁的幽蓝光芒应激般亮起，形成一个微小的秩序力场，将她勉强护住。她看着桌子上那个还在抽泣的烂心脏，又看看对面那个眼睛比灯泡还多的怪物，小脸皱成一团，小声嘟囔：“……好臭……好丑……”
拍卖开始了。
老瘸腿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古董商，用沙哑缓慢的语调介绍着每一件拍品。倒三角头生物用一块内部封印着咆哮风暴的水晶，换走了那块液态金属矿石。熔岩壮汉付出了三滴如同熔融红宝石般的血液，拿走了那个哭泣的心脏（薇拉看到这一幕，嫌恶地捂住了小鼻子）。齿轮头颅则用一段记录了未知知识的水晶数据柱，拍下了那幅铁片电线抽象画。
气氛还算克制，竞价者寥寥。但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澈膝盖上那个散发着鱿鱼干香气的暖手宝。
终于，轮到了压轴拍品。
老瘸腿用覆盖鳞片的手指，轻轻拈起那张暗红色的鼠人会员卡（编号013），熔金的竖瞳扫视全场：“……‘鼠径’……‘枢纽通行证’……013号。持有者……拥有……一次……进入……‘下层回廊’……核心区……的权限。机会……唯一。起拍价……不变。”
“下层回廊核心区？”倒三角头生物发出一阵急促的嘶鸣，复眼光芒闪烁，显然对这个地方极其重视。
熔岩壮汉鼻腔里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粗声开口：“一份‘熔核碎片’！”
齿轮头颅的电子眼红光闪烁：“‘知识回响’……三段。”
阴影斗篷里传来一阵如同风吹过空洞的低语：“……一缕‘永寂之影’……”
竞价瞬间激烈起来！报价的物品一个比一个稀有，一个比一个危险！无形的能量波动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空气都仿佛在震动！
苏澈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东西他别说拥有，连听都没听说过！他拿什么去拍？他口袋里只有几张快过期的超管科能量补充券（次级）和半包压缩饼干！
就在竞价逐渐白热化，老瘸腿熔金的竖瞳微微眯起，似乎对当前的报价还算满意时——
“吾……吾有鱿鱼干！”
一个清脆、带着点紧张和豁出去勇气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响在激烈的竞价声中！
整个壁龛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包括老瘸腿那熔金的竖瞳，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声音的来源——薇拉身上！
只见薇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吾拼了”的光芒。她一只小手紧紧抱着泡面桶，另一只手……正高高举起！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干瘪发黑、蜷曲着、散发着浓烈海腥味的劣质鱿鱼干！
正是苏澈之前给她当“房租”、被她珍藏起来的“战略储备粮”！
薇拉举着那根卖相凄惨的鱿鱼干，在数道足以让普通人类精神崩溃的非人目光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很……很香的！吾……吾用这个！换那个丑卡片！”她指的是老瘸腿手里的鼠人会员卡。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倒三角头生物的复眼停止了转动。
熔岩壮汉身上的暗红光芒都凝固了。
齿轮头颅的“咔哒”声彻底消失。
阴影斗篷下的存在似乎连气息都停滞了。
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根高高举起的、散发着廉价海腥味的劣质鱿鱼干上。又缓缓移向薇拉那张写满了认真和“童叟无欺”的小脸，再移向苏澈膝盖上那个散发着同源香气的暖手宝……
壁龛内弥漫的凝重气氛，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诞感瞬间撕裂。
苏澈看着薇拉那英勇就义般的姿态和她手里那根迎风招展（？）的鱿鱼干，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