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一辩同学这番关于‘克制’的高论,听起来真是感人肺腑。”她的声音很淡,甚至有些轻柔,就像曾经她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哄他那样,“可惜,却是在混淆概念。”
“您刚才所描述的,那种不顾对方感受,强迫伤害的行为,根本就不是‘爱’,无论它是‘克制’还是‘放肆’!那只是纯粹的侵犯和占有!您却试图用‘克制’来包装这种侵犯行为的反面,这本身就是一种偷换概念!”
她看着他,像是在透过层层伪装看向他的灵魂深处,
“您混淆了‘克制’与‘怯懦’,混淆了‘尊重’与‘逃避’!您所说的‘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人’,到底是出于伟大的‘克制’,还是源于您内心深处不敢承担、不敢争取的懦弱?当您龟缩在所谓‘克制’的壳里,任由机会流失、爱意冷却,最终只留下自怨自艾的苍白时,这种‘克制’,除了证明您的无能,还能证明什么?”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夜之的心上。
他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的话语,精准地撕开了他所有自我安慰的伪装,将他灵魂深处那个怯懦、逃避、最终在高考考场外溃不成军的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聚光灯下。
这三年里,他真的找不到她吗?
她的家地址他早就知道,哪怕他不知道她的具体动向,但在她家旁边守株待兔他都能逮到她。
为什么他不去做?
是因为害怕吗?是因为不敢吗?
那为什么在与杨父聊天时,不动声色的问诺诺最近的动向,知道诺诺辩论赛获奖时,还是动用手段付出代价举办这场辩论赛,选这个辩论题目呢?
一边想要她,一边又埋怨她,一边躲避她,一边又控制不住的想见她。
因爱生恨,因恨生怖,因怖生惧。
一次次的强占,一次次的祈求,一次次希望被打碎,他早就怕了,像个懦夫一样,逃避,逃避,再逃避。
当门一次次敲响却始终紧闭的时候,他真的很无力,爱而不得,求而不能的最后,就是爱不起了。
那年睁眼时的惊鸿一瞥,是他终生无法度过的梦魇。
逃不掉,躲不得,恨不起,爱不了。
他想就这样吧,给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敲门的机会。
所以,他来的这里,拿着与他们命运截然相反的辩论题,去辩论,去质问,去控诉,去祈求。
“爱,绝非是毫无底线的纵欲和伤害,也不是画地为牢的自我感动,更不是‘克制’编织的华丽囚笼!爱是放肆,是给彼此放肆的勇气,去追求,去表达,去守护。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哪怕结局未必圆满,也要倾尽全力,不留遗憾!”
她看着他,柔软的唇中吐出一个个放肆的话语,不再冷然的漠视,不再犀利的批判,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的引诱,告诉他,去爱吧,放肆点,去勇敢的追求,去尽情的表达,去默默的守护……
林夜之绝望的想,他就不应该让诺诺拿这个辩论题,那近乎放肆的话语,句句勾起他死灰般的希冀,压在心底的欲兽再次蠢蠢欲动。
当渺茫的希望再一次的降临,卑微的朝圣者却在惶恐不安,那宛如天使般纵容的放肆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
她就是故意的。
她还想要玩他。
他恨恨的想。
到了最后,他借着正方西辩的话,说着他想说的话,是这段日子的改变,是他的投诚,
“……因此,我方坚持认为,唯有将爱置于理性的堤岸之内,以克己之心守护所爱,才能避免爱沦为失控的洪水猛兽,才能真正抵达长久与安宁的彼岸。谢谢。”
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进入评委投票环节。
但此刻结果似乎己经不再重要。
按照流程,双方辩手需要离席握手致意。
林夜之几乎是机械地站起来,跟在队友身后,走向反方席位。
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的边缘上,一朝生,一朝死,而真正的审判者正在懒洋洋的看着他。
三年不见,他变了很多。
少年好似还在抽条,长高了些许,身材挺拔,匀停清俊。
那象征着漂亮意味的血钻早就被摘了下来,圆润的耳垂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洞,如同微瑕的玉,带着残缺的美。
一双惑人的丹凤眼看人越发的冷然,带着摄人的压迫感,让人不敢首视。
如果不是眼尾微红,嘴角紧抿的话,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冷美人,只敢远观不可亵玩。
当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指间的瞬间,他像是被骤然烫着似的想要缩回,又控制不住的粘了回去。
身体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近在眼前的杨依诺,丹凤眼中笼罩着薄雾般的冷意,悄然褪去,似冰雪消融,似百花绽放。
手指微动却不敢骤然收紧,他就这么看着她,带着丝丝的试探,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浅褐色的眸子微微仰头,圆润的杏眸中好似盛满了他,她伸出手握了一下,态度很是温和随意,低低的腔调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讽刺,
“林同学…演的不错。”
话落瞬间,她脸色不变,笑着抽回了手。
林夜之的神色骤然煞白,伸出的手就这么僵硬在半空中,徒劳的虚握着空气。
指尖保留的温度,无论他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渐渐的消逝。
“咦,队长,你干什么去?”
穿着樱岚大学西装制服的男子一脸惊诧的看着宛如高岭之花的队长第一次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向反方团队跑去。
台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个小小的影子后面,指节拽着对方那深蓝色的衣角,用力到几乎发白的地步,他紧紧攥着,仿佛只要一松手,这费尽心思得来的相遇机会就会彻底的消失不见。
眼睛通红的盯着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溢出,他的尾音发着颤,在刚刚明显的嘲讽下,又近乎自虐般的跑过来,如同一只又打又骂却始终不离不弃的狗一样,去讨好,去祈求,渴望得到主人的垂怜,
“诺诺,樱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