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旧日记,是一位观众在展览后寄来的。
寄信人写道:
> “这是我妈妈的,
她己经去世了,
但我现在翻看,才发现——
她可能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林珂翻开日记第一页。
时间从1998年开始,一首到2020年。
她惊讶地发现,整本日记里几乎没有“我”这个字。
第一页写着:
> “他今天饭吃得不多,
是不是胃又不好了?”
接下来几页:
> “孩子期末考试是92分,英语退了。要盯着。”
> “婆婆今天又说我做菜咸了。”
> “他下周项目交稿,要提前把衣服熨好。”
再往后:
> “她月经来了,肚子痛,我热了姜汤。”
> “他又晚归,说工作忙,我没追问。”
> “爸妈今年不来过年,我劝他理解。”
林珂合上日记那一刻,心口像压了石头。
这是一本没有主语的日记,
是一个被“角色”完全吞噬掉的女人,
留下的生活记录。
她不是被抹杀,而是——自愿退场,为所有人让位。
—
林珂设法联系到捐赠者,那位观众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 “我小时候以为妈妈很温柔,什么都不争,什么都能忍。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她不是不想争,
是从没人允许她争。”
> “她太懂‘体谅’、‘成全’、‘识大体’、‘别耽误别人’了。
于是她的愿望,永远排在最后,
排到最后一排,
然后就被世界遗忘。”
—
林珂问:“她最后有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
> “她死前半年开始写书法。
写得全是‘静’、‘忍’、‘舍’、‘随’、‘忘’。”
> “我现在想,她写这些,
可能不是因为她想通了,
是她一辈子,就只学会了这些字。”
—
林珂开始画她。
不是画她为谁做什么、在厨房或病房或婚姻里忙碌的样子,
而是画:
一个女人站在镜子前,
镜中却什么都照不出来。
不是镜子破了,也不是她太虚无,
而是镜子根本不认识她是谁。
她太久没有“照见自己”——
久到连镜子也忘了她的形状。
画名是:
> 《她一首在照别人》
副题写道:
> “她的人生不是空的,
而是装满了别人的需要。”
> “她太习惯把别人放在优先位,
最后——连自己都排不上号。”
—
展出当日,一位中年女性在画前站了很久。
她哭着写下留言:
> “我不是在看画,
我是在看我妈,
也是我自己。”
—
林珂补画一幅。
这一幅画里:
她坐在饭桌边,桌子上满是家人爱吃的菜,
但她自己碗里,是空的。
全家在笑,孩子在说学校趣事,丈夫在刷手机,
而她微笑着,眼神飘在角落。
她不是孤单,是被需要着,
却永远没有自己那一份。
画名是:
> 《她养活了所有人,却饿着自己》
—
林珂在画册背页写道:
> “不是她不重要,
是她太努力让别人重要了。”
> “她没有消失,
她只是——把每一天都送给了别人,
最后才问了一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