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火种室门口放着一只灰色牛皮纸信封。
没有邮戳,没有署名,只有一串黑色粗体印字:
> 【致桑枝 · 复声计划密档转呈】
桑枝拆开信纸,里面是一页泛黄的打印纸,字体是旧式档案机打字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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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号:K-L-4219
> 项目名:复声计划(Re·Voice)
> 内容摘要:
> 本实验计划意在尝试“意识逻辑替换后,自我归溯能力的极限”。目标对象需在完整抹除原身份意识后,通过“火种诱导法”自行唤醒残余记忆,实现身份重构。
> 当前己知试验对象:MX-7(外部名称:桑枝)
> 当前进度:成功脱离系统回归社会,尚未完全归溯核心记忆。建议保持远距离观察,防止二次觉醒失控。
> 备注:她必须自行想起,不可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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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封信,指节泛白。
她的心跳一瞬间失去了规律,像被某种不可抗力击中——她并不是逃出的。
她是,被放出来的。
她不是背叛系统的那个幸存者。
她是,一整个实验的一部分——被放逐、被诱导、被观测。
连她选择“火种”计划,也可能是被设计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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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剧烈地呼吸,整个人后退两步,撞在了档案柜上,文件散了一地。
眼前一片发黑,脑中某些被她压了多年的碎片,开始翻涌上来。
她记得——
“MX-7”并不是她在系统内的代号。它是她亲手署下的身份:
她是“复声计划”的设立者之一。
—
那年她二十岁,系统内部最高权限管理层之一,被选中参与人类意识逻辑实验。
她曾亲自制定实验机制,设立变量,筛选“可用意识”。
她不是“牺牲者”。
她是“设计者”。
—
她记得自己曾说:
> “如果他们记不住自己是谁,那我们帮他们重塑一个。”
那时候,她认为这是“逻辑慈善”。
可她现在知道,那不过是伪装成温柔的驯化。
她自己也被“驯化”了——以一种更高明的方式:
> 抹除身份、放逐现实、建立幻象、点燃火种——再慢慢让她“觉醒”。
她,竟是实验的最深样本。
—
桑枝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说话。
她锁上火种室的门,关掉所有灯,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她不敢面对乔晓,不敢看火种墙上那些一笔一画写下的真名。
她想起自己在台上说的那句话:
> “你们可以不信我,但请不要放弃彼此。”
现在想来,那句“你们可以不信我”,是多么讽刺。
她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了。
—
深夜,梁映轻轻敲门。
门开了,她看见桑枝坐在黑暗中,满眼血丝,像个将坍塌的人。
梁映没有问什么,只是在她身边坐下。
半晌,桑枝低声问:
“如果我不是我……你会恨我吗?”
梁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你现在问我了,那就说明——你是你。”
—
“你不是那个实验。”
“你是那个,在所有人都沉默时,还愿意听他们说完的人。”
“这才是你。”
—
这句话像一根柔软的钩子,从深渊里把她拉了回来。
她不是干净的。
她的过去有阴影,有错,有太多曾被利用、也利用别人的痕迹。
但现在,她有选择。
她可以把那段真相藏起来,假装继续走下去。
她也可以——把那封信,贴在火种室最中央的展墙上。
她选择了后者。
—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屋子。
她把“沉默者的信”贴在了火种室门口的公告墙上。
她在下面,写了一段手写留言:
> “我曾是系统的一部分。
我也被它利用过,曾亲手设计剥夺他人名字的规则。
我不是无辜者。
但我愿意,用余下的人生,把那些错一个个写回来。”
> “如果你愿意继续把故事交给我,我会用我真正的名字来听。”
她在落款写下——桑枝,后面再补三个字:
> “前MX-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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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乔晓带着一封新稿走来,放在她桌上:
> “我妈说,你写的信挺勇敢的。”
> “她说,她愿意再讲一次。”
> “她相信你。”
桑枝看着那封稿,眼眶微热,低声说:“谢谢。”
乔晓笑着补了一句:
> “但你要再犯错,我们会一起骂你。”
桑枝轻轻点头,笑了:
> “应该的。”
—
人,不能用“过去”定义。
但不能不面对“过去”。
而真正的火,是在你把最深的黑拿出来照亮的时候,才真正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