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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癞子那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像一瓢冰水，把安国从头浇到脚，瞬间透心凉。
他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狗剩和铁蛋也吓傻了，低着头不敢看王癞子，更不敢看安国。
“嘿嘿，小子们，有好事儿别藏着掖着啊。”王癞子踱着步走过来，三角眼在安国脸上滴溜溜地转，像毒蛇在打量猎物，“安国，出息了嘛，家里都吃上肉了？还是鱼虾？啧啧，比咱生产队长家油水都足啊！咋弄的？跟哥说说？”
“没……没……”安国吓得连连后退，语无伦次，“王……王哥，我瞎说的！吹牛！对！吹牛！饿糊涂了！”
“吹牛？”王癞子嗤笑一声，指了指安国身上那件虽然旧、但明显比狗剩他们厚实点的棉袄，又瞥了一眼他因为这段时间伙食改善而不再那么干瘪的脸颊，“吹牛能把自个儿吹胖了？能把棉袄吹厚实了？安国，你小子不老实啊！”
安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敢再待下去，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狗剩，拔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生怕王癞子追上来。
一口气跑回家，撞开院门，安国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快要蹦出来。
“咋了这是？见鬼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李建国皱眉问道。
“没……没事，爹，跑岔气了。”安国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低着头就往自己屋钻。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国一首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糊糊，味同嚼蜡。李安邦敏锐地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平时这小子吃饭跟饿狼似的，今天却蔫头耷脑，眼神躲闪。
“安国，下午去哪了？回来慌慌张张的。”李安邦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没……没去哪，就跟狗剩他们烤了会儿火……”安国头埋得更低了。
李安邦没再追问，但心里的疑虑像藤蔓一样滋长开来。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藏不住事。
接下来的几天，李安邦发现村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些平时见了面只是点头打招呼的乡亲，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点探究。他去井台挑水，旁边几个洗衣服的婆娘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会突然低下去，等他走远，又隐约传来“李家”、“气色”、“安国壮实了”之类的只言片语。
这天收工回来，李安邦远远看到生产队长李有田背着手站在他家院门外，像是在看墙根下堆着的柴火，又像是在等什么人。看到李安邦，李有田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走了过来。
“安邦，下工了？”
“嗯，队长。”李安邦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嗯，最近表现不错，工分没落下。”李有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随和，但那双小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李安邦脸上、身上扫视着，又看似无意地往他家半开的院门里瞟了一眼。
“应该的。”李安邦含糊地应着。
“唉，这鬼天气，这年景……”李有田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家家都难啊，你看赵老蔫家二小子，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咱们队里，也就你们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安邦，“看着还行？安国那小子，个头好像窜了点？”
李安邦的心猛地一沉！队长也注意到了！他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点愁苦：“还行啥呀队长，都是硬撑！安国那是年轻，饿不死就算好的了。我爷爷咳得厉害，药都断了……”他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显得很疲惫。
“哦？是吗？”李有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李安邦一眼，“撑不住就跟队里说，队里……尽量想办法。不过现在这光景，唉……”他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看着李有田的背影，李安邦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队长这看似关心的话，分明是敲打！他肯定听到了什么风声！
回到家里，李安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将正在劈柴的安国拽进屋里，关上门，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盯着他：“说！那天下午跟狗剩他们烤火，你到底说什么了？王癞子是不是也在？！”
安国被他哥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哥！我错了！我那天饿迷糊了，多啃了半块土豆皮……就……就吹了几句牛……说……说咱家吃鱼……吃螃蟹了……王癞子……王癞子他听见了！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
李安邦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他扬起手，看着弟弟吓得惨白的脸和悔恨的眼泪，最终那巴掌还是没落下去，狠狠砸在了土炕沿上！
“你个混账东西！”李安邦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怒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管住嘴！管住嘴！你想害死全家吗？！王癞子是什么人？那就是条闻到腥味的野狗！队长都找上门来了！”
安国吓得浑身发抖，只会哭：“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消息己经漏出去了，像瘟疫一样在饥饿的村庄里悄然蔓延。王癞子这条野狗，还有被惊动的队长……接下来会咬向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