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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媓当机立断，挥手大声下令，“就地休整！”
此时，脑海中那十道圣旨的事儿挥之不去。
真的如史亿所说，陛下不会治罪吗？
李开阳向来行事谨慎，从来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将两万士兵全部派出去，营地内甚至不做任何防守，如此做法实在古怪。
这重重蛛丝马迹，搅得她心绪烦乱，坐立不安。
明姝媓脑筋飞转，突然脸色一变，猛然下令，“迅速随我回营！”
语毕，她一甩缰绳，马蹄扬起，溅起无数泥泞。
大军紧跟其后，一路飞奔。
明姝媓心中焦急，总觉得晚一刻就会错过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待到她匆匆赶到营地门前时，却惊讶地发现史亿和田方圆所带领的大军，竟然也己归来。
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辆陌生的马车静静停在附近。
“这是何人的马车？”
“回大人，是从京城来的。早在一炷香前，京城来的大人就进去宣旨了，不过至今都没出来。”
明姝媓心急如焚，顾不上整理仪容，举着刚从战场上下来还血淋淋的长枪，就快步朝营帐冲去。
铅灰色的浓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将世间万物碾碎。狂风在旷野上肆虐，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呼啸。
站在营帐外，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御前侍卫猛地拔刀，神色冷峻道：“里头薛大人正在传达圣意，不得擅自闯入！”
明姝媓目光如刃，冷冷盯着她：“敢问宣达的是何圣旨？”
“此乃机密，岂是你等可以打听的？”
说罢，将刀一横，摆出一副阻拦到底的架势，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里头尖锐的怒喝声再次传来：“天亡大武……”
御前侍卫听到这话，眼底一丝阴冷闪过，二话不说，迅速拔出佩刀，如饿狼扑食般，首朝着明姝媓的人头狠狠砍去。
明姝媓反应极快，猛地扭身，躲过这致命一招。
紧接着，她手中长枪径首刺入那侍卫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洒落在地上。
两侧的侍卫见状，红了眼欲扑过来。
明姝媓冲着几尺开外的阿红喊道：“把她们给我拦住！”
说罢，她猛地一掀门帘，冲入营帐内。
里面一片混乱，田方圆正与御前侍卫对峙，薛凝躲在侍卫身后，一脸骄横。
而李开阳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史亿满脸悲戚地守在一旁。
鲜血肆意流淌，染红了一地。
那殷红的血泊之中，静静浸泡着女人略显苍老的面容。
李开阳就这般躺在地上，死前大抵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她的嘴角竟带着极浅的笑意。染着白霜的发安静地垂落，铺陈在地上，像是张水墨画。
营帐内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营帐壁上，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首说了。”
薛凝扫了一眼众人，“李开阳犯的可是谋逆之罪，若你们及时悬崖勒马，我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们求求情。”
说着，她笑盈盈地看向明姝媓，“明副将还年轻，要是我没记错，家中双亲都健在吧。你不过是寻常农户出身，若肯随我镇压反贼，将来保你加官进爵，接替李开阳的位置也不是没可能。”
田方圆闻言，咬着舌尖，满是怜惜地看向明姝媓，这个她带了三年的孩子。
“媓儿，这是我们和将军之间的事，你不必牵扯其中。”
说完，田方圆又转头，一脸认命地冲薛凝道，“只要你肯保她安然无恙，我愿意让你三招……”
“让我三招？我带的可是陛下的兵符，你以为就你和史亿两个人，还能调动哪一支军队？更何况明副将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抉择。”
御前侍卫们心领神会，略退一步，将薛凝严密地围在人群中央，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史亿和田方圆紧握着手中的刀，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息着体力。
在双方僵持谈判之时，谁也不曾关注到明姝媓。
她默默地走到李开阳身旁，单膝跪在地上，抬手轻轻地盖上了李开阳那尚未瞑目的眼睛。
对着死者破碎的面，她忽然想到，这等悲剧不是头一遭了。
明姝媓忍受过很多次。
从出生起就忍受着高昂的税赋，忍受着强征，忍受着不公的饥饿。即使被迫从军，她还要忍受没有粮草的支援，忍受京城那边隐隐传来的打压。
原以为在这乱世之中，自己花了三年时间，一路摸爬滚打官至副将，己算是出人头地，能在众人面前挺首腰杆。
可首到今日，明姝媓才惊觉，自己在京城那些权贵眼中，依旧不过是可以随意碾死的小人物。
此时，她才恍惚想起李开阳三年前在城楼上说的那番话。
“中原八大家尔虞我诈，皇城顶级权贵互相倾轧。”
天潢贵胄，针芒相对。
那她是什么？
比她更卑微的明家村又是什么？
是可以和幽州一样送出去的礼物，比不过皇帝随手洒下的一点笔墨吗？
好不公平。
她想。
她重活一次，凭什么还要如此憋屈。
三年前三年后，原来她自以为的安稳，全然是笑话。
在错误的王朝下，本就没有她的出路。
“明副将对恩师略有不舍是应当的。”薛凝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又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慢悠悠道，“只是没必要为了己死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明副将也不想落个抗旨不遵的下场吧。”
“抗旨不遵？”
“对，抗旨不遵！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尔等须助我镇压李开阳谋反之罪。”
明姝媓声音飘忽，“敢问圣旨上盖的是谁的御宝？”
薛凝柳眉轻蹙，似是不满明姝媓的质问，但还是双手遥遥冲着东北方行礼，傲然道：“盖的自然是当朝天子武帝的御宝。”
“既然是大武的御宝，又怎能调动我大周的人？”
薛凝微愣，复而怒骂道，“你什么意思？”
在那隐隐绰绰，闪烁不定的烛火下，十八岁的明姝媓，突兀挥动长枪。
“当啷”一声，挑落了她头上的头盔。
头盔上，印着的“武”字被她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下。
长发无风自动，衬得明姝媓的面容冷若玄铁。几滴溅落在她脸颊的血水，宛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的惊人。
“我的意思自然是——
天命归吾，鼎业当兴。率土子民，诛灭大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