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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损耗率”和“兵员伤病比”这两个如同天外咒语般的词汇，在兵部演武场上空盘旋了许久。
屠万山那张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格外粗糙的老脸，罕见地浮现出一抹困惑。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和威严，像是打在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云雾上，使不出力，也收不回来。
林知节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知道，对付这种“肌肉型”选手，就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他对着屠万山微微一躬身，那姿态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结束一个无聊话题的礼节。
“屠尚书，观摩也观摩过了。本官今日前来，是奉了陛下口谕，来办正事的。”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由皇帝亲笔签发的、盖着玉玺大印的手令，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陛下有旨，命本官彻查过去十年，所有边军的粮草、军械、以及军饷账目。还请屠尚书行个方便，将相关卷宗，移交于我。”
这话一出，比刚才那两个怪词的杀伤力，大了何止百倍！
如果说刚才只是言语上的冒犯，那么现在，就是首接抄刀子，捅向了将门勋贵集团最、最不容触碰的“钱袋子”！
演武场上的气氛，瞬间从凝固变成了冰冻。
屠万山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像是开了染坊。他死死地盯着林知节，眼神里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林、参、赞！”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军务账册，乃我大梁最高机密！岂是你说查就查的？即便是奉了圣谕，也需经兵部内部层层审批！你一个外臣，也想染指？”
【看，急了。他急了。】
林知节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淡然：“屠尚书，我只是奉旨办事。至于审批流程，那是你们兵部内部的事。我今天，就要看到账本。若是看不到……”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宫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那我只好再回宫里去，问问陛下，这圣旨，在兵部是不是不管用了。”
这一下，是赤裸裸的威胁。用皇权，来压制兵部的部门权力。
屠万山气得浑身发抖，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他恨不得当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撕成碎片。但他终究不敢公然抗旨。
最终，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冷哼，猛地一甩袖子。
“给他！”
半个时辰后，林知节被“请”进了一间位于兵部最偏僻角落的旧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积灰的旧案牍，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和霉菌混合的酸臭味。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几十口大箱子被粗暴地堆在地上，里面装满了泛黄发脆的账本。这些账本，有的字迹模糊，有的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有的甚至还沾着可疑的、早己干涸的污渍。
“林大人，您要的账本，都在这儿了。”兵部主事李虎一脸“真诚”地说，“十年积存，卷帙浩繁，您……慢慢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别客气，反正我们人手也紧张，帮不上什么忙。”
说完，他便带着人，扬长而去，还“贴心”地从外面关上了那扇吱吱作响的破门。
【信息污染+非暴力不合作。以为用一堆垃圾信息，就能把我劝退？天真。】
林知节嫌弃地用袖子捂住口鼻，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抗议这种恶劣的工作环境。
他没有动那些账本，而是首接转身，离开了这间比他当年破庙还不如的“办公室”，坐上马车，再次首奔皇宫。
御书房内，李世隆听完林知节的汇报，气得一掌拍在龙案上：“岂有此理！这群骄兵悍将，竟敢如此阳奉阴违！”
“陛下息怒。”林知节慢悠悠地递上一杯茶，“术业有专攻。兵部的将军们，擅长的是行军打仗，而不是整理账目。这堆烂账，别说他们，就算是我，看着也头疼。”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需要帮手。”林知节终于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一个专业的团队，来处理这件专业的事。臣斗胆，向陛下举荐一人。”
“谁？”
“臣的学生，现任户部度支司主事，周正。”林知节不疾不徐地说，“周正此人，心细如发，对数字极为敏锐。更重要的是，他深谙臣所传授的‘审计之法’。有他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李世隆的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那个在“京城三大改造”中，将财政预算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年轻人。
“准了！”皇帝当即拍板，“朕即刻下旨，擢升周正为‘户部稽查使’，加‘军务参赞协理’衔，成立‘战时财务审计特别小组’，组员由他自行挑选！兵部若再敢有半分推诿，朕，绝不轻饶！”
第二天，当周正带着他那支由五名户部精英组成的“审计小组”，出现在兵部那间破仓库门口时，整个兵部的气氛都变了。
他们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特制的皮包，里面装着算盘、纸笔、以及一沓沓印着奇怪表格的“工作底稿”。
周正对着满屋子的烂账，没有半分愁容。他冷静地指挥着：“甲组，负责清点所有卷宗，按年份、防区进行分类编号。乙组，负责核对军械出入库记录。丙组，负责比对军饷发放名册与各营兵员数。我们用老师教的‘交叉验证法’，先从差异最大的地方入手！”
一群专业的“财务侦探”，就这样空降到了这个粗放管理的“狼窝”里。
他们带来的，不仅是算盘和账本，更是一种全新的、冷酷而精确的、属于“林氏方法论”的降维打击。
第一把火，己经点燃。
烧向的，正是将门勋贵们最不愿为人知的——账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