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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石髓渗骨
黑暗，浓稠、冰冷、带着岩石深处亿万年的死寂，瞬间吞噬了一切。
林薇几乎是跌撞着被父亲半拖进洞口的。狭小的入口仅容弯腰，嶙峋的石壁带着湿冷的寒气，狠狠刮擦过她受伤的右臂。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入骨髓，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只发出半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她踉跄一步，脚下湿滑的苔藓让她差点摔倒，全靠父亲那只粗糙有力、同样带着颤抖的大手死死撑住。
“慢……慢点……” 林大山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嗡嗡作响，带着粗重的喘息。他背着王老五，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后背灼伤的皮肉摩擦着冰冷的石壁，带来新的折磨。王氏拉着小宝紧随其后，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如同在巨兽的肠道里蠕动。
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苔藓的微腥，还有一种……之前在外面感知到的、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这气息在黑暗中被放大，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着感官。它并不让人舒适，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能冻结血液。每吸一口气，肺腑都像被冰水浸润过。
洞内比想象中深。他们摸索着走了十几步，通道似乎略宽了些，形成一个勉强能容几人蜷缩的浅穴。林大山小心翼翼地将王老五放下，自己也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后背灼伤处碰到岩石，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王氏抱着小宝，摸索着找到一块相对干燥的石面坐下，黑暗中传来小宝压抑的、带着恐惧的抽噎。
“别出声……” 王氏的声音抖得厉害，紧紧捂住小宝的嘴。
林薇靠在父亲身边，右臂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冰冷的石壁透过湿衣传来刺骨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绝望。头顶上方，隔着厚厚的岩层，那模糊却如同附骨之蛆的犬吠声，断断续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三角眼就在上面！他们像被困在石棺里的猎物！
就在这时，林小宝细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死寂中响起：“娘……洞里面……有……有光……”
光？
林薇和林大山的心猛地一跳！在这绝对的黑暗深处，怎么可能有光？难道是追兵找到了另一个入口？或者……是磷火？
林薇强忍着剧痛，凝神朝着洞穴深处望去。起初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但渐渐地，随着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稍微适应……在洞穴更深处，似乎真的有一片极其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
那光并非来自洞口方向，而是源自洞穴的岩壁深处！极其黯淡，如同遥远星云的一抹残影，又像深海中某种未知生物发出的冷光。它并非均匀散布，而是星星点点，如同凝固在黑色天鹅绒上的冰冷星辰。正是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幽蓝光芒，勾勒出洞穴深处更加嶙峋怪诞的岩石轮廓，投下扭曲而巨大的阴影，更添几分诡谲阴森。
“爹……那……那是什么？” 林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身体往母亲怀里缩得更紧。
王氏也看到了那诡异的幽蓝光点，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是死死抱着孩子。
林大山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幽蓝，握着柴刀的手关节捏得发白。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未知的光，在这绝境中，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不安和恐惧。那光太冷了，冷得不似人间之物。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林薇心口那股新生的、带着奇异生机的凉意，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陡然变得活跃起来！它不再仅仅是丝丝缕缕地对抗剧痛，而是像无数细微的冰流，主动地朝着她受伤的右臂，朝着那断裂的骨头、撕裂的血肉深处，奔涌而去！
几乎是同时，那洞穴深处幽蓝光点映照下的岩壁，似乎也变得更加……？林薇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身旁冰冷潮湿的石壁。借着那微弱到极致的幽蓝反光，她清晰地看到，就在离她不到半尺的地方，粗糙的岩石表面，正有一滴粘稠如同凝固油脂的乳白色液体，极其缓慢地凝聚、变大、然后，无声地滴落下来！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落在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无力垂落在冰冷岩石上的左手手背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液态冰焰般的触感瞬间穿透皮肤！冰冷刺骨！仿佛有无数根冰针瞬间扎进了骨髓！但这冰冷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极其霸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穿透力！
“啊！” 林薇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甩手，但剧痛和虚弱让她动作迟缓。
就在这短暂的接触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气息，纯净、古老、带着大地深处沉淀了亿万载的冰冷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顺着她的手臂经络，蛮横地冲入她的身体！这股气息与她心口那股新生的凉意轰然相撞！
嗡——！
林薇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声无声的惊雷！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右臂那原本如同附骨之蛆的剧痛，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千万倍！仿佛整条手臂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与地心熔岩交汇的旋涡，被反复地冻结、撕裂、焚烧！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肉在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中哀嚎！这痛苦超越了生理的极限，首击灵魂深处！
“呃……”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前彻底被黑暗和混乱的金星占据，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大地深处的狂暴力量冲击得濒临溃散！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抵抗着那要将她灵魂都冻结、撕裂的痛楚。她能感觉到，那霸道的石髓寒气与她心口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源自花魄的凉意，正在她残破的身体里疯狂地交锋、撕扯、试图相互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带来一次灵魂层面的剧震！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剧痛与混乱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这石髓……这寒气……似乎……并非只是毁灭！它在撕裂，也在……强行粘合？！
仿佛为了印证这疯狂的念头，她到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深处，那粉碎性断裂的臂骨缝隙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血肉骨髓深处疯狂生长、蔓延、试图将那断裂的骨茬强行冻结、弥合在一起！
这并非温柔的修复，而是粗暴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性质的强行“焊接”！每一次骨骼被寒气强行挤压、粘合的细微声响，都伴随着神经末梢被寸寸碾碎的极致痛楚！
“汪！呜汪——！”
突然！洞口外，那模糊的犬吠声陡然变得清晰！充满了狂躁和兴奋！仿佛就在洞口附近徘徊！紧接着，是三角眼那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咆哮，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终于找到猎物的狂喜！
“找到了！就在下面这个洞里！给老子围住！点火！熏！用烟熏！看这些老鼠能躲到几时！”
浓烟！致命的浓烟！
洞内的空气本就稀薄浑浊，一旦被浓烟灌入，他们所有人，都将窒息而亡！
头顶是浓烟与死亡的威胁，体内是石髓寒气与花魄凉意疯狂撕扯带来的、足以摧毁灵魂的剧痛！林薇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碎玻璃。意识在剧痛与窒息的恐惧边缘疯狂摇曳。
就在这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里，她沾着石髓乳液的左手，无意识地、痉挛般死死攥紧了怀中那个贴身藏着的、用最后一点干净布料包裹的小布包。布包里，是几十颗温润如玉、纹路精美的茉莉花王种！
种子冰冷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沾染了那粘稠的、散发着清冽寒气的石髓乳液……
一个疯狂到极点、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