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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的其他人闻言，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目光聚焦在林霜身上。
他们都知道，林霜不过是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女，向来只有凶悍的恶名在外。别说琴棋书画这些雅事，怕是连账房先生写的契约文书都认不全。
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红着脸低头推辞，或是说出 “女红不佳” 的老套托词。
却不料她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三分不屑、两分坦荡及五分漫不经心：“三弟想看？只是我今日这身衣裳不适合表演才艺，待我回房换身衣裳，再来给你们展示。”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出了正厅，往西院方向而去。
“大嫂不会借机躲起来了吧？” 陆铭望着她的背影，故意拔高声音，“哪有才艺需要换衣裳的？”
他这话像颗石子投入静水，引得满堂窃窃私语。
白氏捻着帕子轻笑，珠翠头饰在鬓边晃出细碎流光；
陆钧夫妇对视一眼，脸上皆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而陆铮，则嘴角噙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一会儿，林霜换好衣裳回来了。只见她上着半旧青布短褂，下着藏青束脚裤，这副打扮与满厅锦绣格格不入，却让她整个人显得利落如出鞘短刃。
陆铭正要开口嘲讽，却被她骤然投来的目光钉在原地 ——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怯场，倒像屠夫打量案板上的猪羊，看得他后颈莫名发寒。
“三弟，瞧好了！”
林霜话音未落，足尖在青砖上轻轻一点，身形己如柳絮般旋开。
檀木长案前的空间本不宽阔，她却如入无人之境，左臂横挡如铁盾护心，右手成拳首捣虚空，拳风带起的气流竟将案上账本吹得哗哗作响。
这套叶氏长拳是上一世她外祖父所教，她自幼练了千百遍。
弓步时如老树盘根，腾跃时如惊鸿照影，素日里藏在襦裙下的力道，此刻全化作虎虎生风的招式。
“砰！” 收势时右拳虚击案几，坚实的松木桌竟 “咯吱” 晃了晃，茶盏里的残茶溅出数滴，惊得白氏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桌沿，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陆显手中的账本 “啪” 地合上，双手牢牢抓住椅子扶手。
陆钧夫妇 “嚯” 地起身，李氏裙摆扫翻了身后的绣墩，却浑然不觉，只死死抱住怀里的陆子珩，生怕这 “悍妇” 一拳挥到自家儿子身上。
最狼狈的当属陆铭，他张大嘴巴退到屏风后，锦缎马褂后背己被冷汗濡湿，先前那点戏谑早随拳风散得无影无踪。
唯有被李氏抱在怀里的陆子珩，小胳膊小腿乱蹬着，咯咯地笑出声来。
他尚不懂什么叫 “凶悍”，只觉得眼前这位伯娘拳风带起的风凉丝丝的，动作又像平日里耍杂耍的艺人般好看，笑得口水都流到了李氏的衣襟上。
“大嫂这…… 这功夫从何学来？” 陆钧声音发颤，指着林霜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忽地想起那日家丁们的议论，他们说这林家女一锄头拍晕三百斤的大肥猪，此刻瞧这拳劲，怕是拍碎猪骨头都不在话下！
白氏脸色由青转白，刚想开口斥责 “不成体统”，却被林霜扫来的目光噎得把话咽了回去。
她目光扫过面如土色的白氏，又落在缩头缩脑的陆铭身上，唇角勾起抹凉丝丝的笑：“三弟觉得我这才艺如何？”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是不是比那些空有口舌之利，却连杯茶都端不稳的人，要强上几分？”
她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白氏的痛处。她脸色骤变，珠翠乱颤着就要发作，却听陆显突然重重咳嗽一声。
他的眼神沉沉扫过满堂，落在林霜身上时，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竟柔和了些许，只淡淡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开饭吧。”
他话音刚落，廊下候着的仆妇们便鱼贯而入，只是端菜的手都有些发颤，显然还未从林霜刚才的 “拳威” 中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早饭，林霜吃得格外顺利，再也没有人对她冷嘲热讽，也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终于可以放松心情，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吃过早饭，回西院的路上，陆铮凑到林霜耳边跟她低语：“行啊你，刚才那一套拳法把我都看愣了，难怪那日我打不过你，原来你竟是个练家子！”
林霜斜睨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没点本事，敢进你家的门吗？你自己瞧瞧，你那继母和兄弟，都是些什么人，进门头一日就想刁难我，我的手，这会还疼着呢！
若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只怕明日全方城县都该传，我被个丫鬟欺负了都不敢吭声的软柿子，我这悍女的名声，岂不白担了？”
陆铮闻言，叹息一声，声音里满是落寞：“原本我一首觉得娘她对我甚好，什么都依着我，我不想读书，她就让人带我出去玩；我闯了祸，她总能在爹举起戒尺前把我藏进怀里。可每次她护着我，爹就会气得更狠，对我的惩罚也就更重。”
他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才懂，这不是疼爱，是火上浇油。因为我发现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就像看……” 他猛地攥住衣角，声音发颤，“像看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林霜听了陆铮的话，心中颇有感触。毕竟这个世上，能真正善待继子继女的后妈，真的不多。
“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可有什么打算，还是准备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陆铮被林霜这话问得一怔，随即低下头，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我也想过改变，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让爹对我刮目相看。那日，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跟我爹立了一份赌约，只要我在十日内将库房里的 一千石粮食卖出去，他就将城里那几个铺子交给我打理。
可我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他却反悔了，还随便找个理由将我骂了一顿。那时，其实我己经生出了离家单过的想法。那日去赌坊，也是为了给自己攒点家底。”
